津岛言生

  当鲸鱼在海洋中死去，它的尸体最终会沉入海底。

 

一、

 

  中原中也记得自己是在睡觉来着的。

 

  即使睡觉还不得安生这点令他很是火大，如果做点什么喝酒揍太宰的梦还好，但这个梦境里只有一片白色，而且还显得异常刺眼，直到他出现视觉疲劳开始揉眼睛之后，才看出来这其实是一个没有任何出口的房间。

 

  啊，是中也吗？

 

  背后不远处传来的声音瞬间激起中原中也的警惕，他转身的同时手也摸向自己平时放枪的腋下，毕竟他不知道梦境里能不能用异能。

 

  黑黢黢的枪口对准声音来源，中原中也瞪大眼睛，坐在他身后几米远的是削瘦矮小、穿白衬衫黑裤子还打了条领带、脑袋上缠着一圈遮住右眼的绷带的……幼年太宰。

 

  稚嫩的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能给人一种他在微笑的错觉，中原中也垂下拿枪的手，幼年的太宰在认出来人后就露出满脸嘲笑的神情，深知这人从小就开始有的劣根性，中原中也知道他脸上写的是没想到你居然变得这么矮哈哈哈哈哈哈活该的意思。

 

  控制住自己不会一脚把这个臭小鬼踢飞后中原中也在原地坐下，幼年的太宰手上抱着一本无名书籍朝他这边蹭了点距离，一边用很无奈地口气抱怨虽然一点都不想和他坐在一起但是既然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了的话那就勉为其难坐过来给蛞蝓一点心理安慰之类的云云。

 

  中原中也第一次发现话非常多的太宰，初次见面时在他印象里这人就是个满身阴沉气息还非常讨打的青花鱼，几年后他刷新印象发现这其实是个非常聪明但聪明显然用在歧途上的轻浮人，整天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却还是凭手段坐上了干部的位子，整个港口黑手党里都找不出比他更黑、更适合做黑手党的人。

 

  而他也意外地在中原中也面前削去了很多掩饰，例如一面在酒吧里和陌生女人调情一面把对方给自己下的药不动声色地调换回去还不小心把人家撞到了那一带有名的流氓地痞身上，所作所为没有人觉得他不是个人渣。

 

  偏偏还有很多只看得见那张脸的女人前仆后继地往他身边凑，被甩了以后还哭着和别人说是自己配不上他，他是个令人心疼的男子也是阵留不住的风什么的，听到这种台词的中原中也喷出一大口酒，全部一滴不落地挂在了身旁太宰的脸上。

 

  啊啊，中也真是的，给未成年人吸二手烟什么的很过分诶。幼年的太宰捂住鼻子拿手在脸前面挥了挥，中原中也觉得这样是不太好就给掐了，这时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对幼年的太宰莫名的友好。

 

  不愧是梦境啊，竟然能消去这么多负面情绪。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身旁幼年的太宰也好奇探过头来瞅了瞅，发现没什么可看的以后他撇撇嘴接着读起手上没有名字的书来。

 

  空气一时陷入寂静，中原中也回过神侧头看幼年的太宰在读什么，只见男童还没生起老茧的嫩白手指划过一行字迹，缓缓读了出来。

 

  当鲸鱼在海洋中死去，它的尸体最终会沉入海底。生物学家赋予这个过程一个名字——鲸落，鲸鱼的尸体可以供养整套生命系统。

 

  他低声读道，脸上的表情又变成了最擅长的假笑。

 

  无论是什么物种，都有这种甘于奉献的精神呢——动物是，人也是。一边摇头一边合上书本的幼年的太宰唏嘘道，不过鲸鱼尸体沉入深海……还真是一副美丽的画面啊，那么下次试试入水好了，入水。

 

  原本闭上眼露出沉醉的向往表情的他在说到入水后才兴奋地睁开眼，还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又复诵了一遍，说完还点点头。

 

  ……原来这家伙这么小就开始心理扭曲了吗？中原中也皱眉露出嫌弃的表情，似乎很快就察觉到的幼年的太宰抬头瞄了他一眼，低头碎碎念了些中原中也没听清的话，想来是骂他蛞蝓不懂自杀的好处什么的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中原中也反复回想着梦境一开始心中就存在的那股违和感是什么，究竟有哪里不对呢？而且幼年的太宰刚刚读的那句话，他又在哪里听过？

 

  呐，长大后的我和中也你是什么关系啊？

 

  ……你叛逃了，中原中也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然后我坐上了干部的位子，你被港口黑手党四处追杀。

 

  幼年的太宰倒吸一口凉气，随后露出沮丧的表情，肯定是因为中也太烦人了我才会叛逃呢，嗯一定是这样没错。说着他又一次点点头，招来中也粗暴的一拳后他捂着头顶继续碎碎念。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这么好懂？

 

  中原中也没心情听他碎碎念，只是眼前这张幼稚充其量只带着点小聪明的脸不禁让他回忆起两人初次见面的时候。

 

  他自己是一身和成年后没什么区别的打扮，只不过帽子被捏在手中，而对面一脸羸弱的幼年太宰起先毫无波澜的表情在看见他后才泛起一个微笑。

 

  你就是我的搭档吗？请多指教啊。

 

  中原中也就是再傻也看得出来他看似真心微笑的脸下充斥着冷漠和不屑的灵魂。

 

  于是他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动作——扑过去给了太宰一拳并喊道，不想笑的话就别笑得这么恶心行不行？！

 

  太宰先是一愣，然后才重新扬起弧度还了他重重一拳。

 

  之后两人开始第一回斗殴。

 

  喂喂中也，身旁幼年的太宰的声音把他拉回了谈话，我说你这么早就听力退化是不是有什么不治之症啊？还在喋喋不休地挖苦中原中也，幼年的太宰放下屈起的双腿，他仰起脖子注视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有人在叫你哦，中也。

 

  什么？中原中也也抬起头，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听见。

 

  不对，他侧耳倾听起来，因为太过认真连眉毛都拧起，真的有人在叫他，虽然声音十分微弱，但确实有人在呼唤他。

 

  你该回去了，幼年的太宰撇嘴站起身，脚下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地上的无名书籍。

 

  中原中也垂下头，头上的帽子遮盖住他漂亮的冰蓝色眼睛，随即一旁幼年的太宰笑了起来，他欢快地说，还是有点不放心啊。

 

  你一个小鬼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中原中也斜眼吐槽他，原应明亮刺眼的光线被一片黑影遮挡住，面庞两侧被冰凉柔软的东西捧着，眼里出现了一张放大的脸。

 

  幼年的太宰捧起橘红色微卷长发男子的脸颊，仅露在外的左眼轻轻合上，没什么血色的薄唇和中也精致漂亮的唇形贴在一起，不做任何侵入，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轻触。

 

  有点不放心呢，以后不能和中也待在一起的话。

 

  伴随着这样一句话，中原中也的视线逐渐化为一片黑暗，紧接着剧烈的头疼和烦躁感涌上心头，他迷糊地睁眼，发现自己回家后仅仅只是脱了外套就倒在沙发上睡去，屁股底下还压着张纸，脖子上的皮项圈勒皮肤得发痛，对着镜子摘下后他摩挲着红痕陷入了沉思。

 

  俯身低头给自己接了把水洗脸，双手呈碗状接住水再往脸上泼去，如此继续了两三次后中原中也拧了拧水龙头开关，双手撑在洗脸台上，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为什么他时时刻刻都记着他在做梦呢？

 

二、

 

  中原中也抱胸坐在这个房间里，房间依旧是那个房间，白得刺眼且没有门窗，唯一不同的是比起昨天来这儿多了两把椅子和一张小茶几，茶几上放着昨天那本没有名字的书。

 

  坐在他对面的也还是太宰，只不过比昨天幼年的太宰面前这个太宰要大了不少，身高已经足以俯视中原中也的少年坐在他对面不失优雅地跷着二郎腿，虽然身材有点成年人的样子了但那张俊俏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中原中也不爽地啧了一声，别过头不看他。

 

  还真是冷淡啊中也，少年太宰翻阅着膝上的书籍，语气里带着中原中也熟悉的调侃和懒散，总算显出点最年轻干部的派头来，这样见面的机会说不定一辈子都碰不到的哎。

 

  那我宁愿一辈子都碰不到，右腿搭在左腿上，左手支着下巴看向旁边白色风景，中原中也满心祈祷这场噩梦赶快过去他明天早上还要去港黑打卡来着，自从首领对爱丽丝越来越宠溺以后预算就开始大打折扣，最后就演变为实行普通上班族一样的制度。

 

  中也好像在思考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呢，少年太宰停下手里的动作偏过头看他，直觉这是在套他话的中原中也瞪了他一眼，半晌才凶巴巴地嗯了一声。

 

  少年太宰继续手里的动作，气氛重新平静下来，中原中也就这么一直盯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角落的地方，时间一长眼睛酸涩后他才眨眨眼呼出一口气来。

 

  我不在港口黑手党的时候中也应该过得很开心吧，少年太宰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就这么保持着手心朝嘴的姿势，中原中也转过来不动声色道，你什么时候不在那里了，身为干部哪有那么多出差的事？

 

  少年太宰放下手，无奈地苦笑出声，我早就有预感了，他低头用指尖抚过一段段文字，尾音是熟悉的上扬调子，似乎因为只用左眼阅读有些吃力，因此他指尖的移动速度也逐渐减缓下来。

 

  我会离开港口黑手党，因为某些契机。

 

  哼，又是你的预言吗？中原中也嘴硬坚持不肯透露什么，只是干巴巴地说着些废话。你的预言虽然准，但总有被打破的一天——你丫给我好好听别人说话啊！

 

  少年太宰轻声复诵着某句昨天幼年的太宰读过的话。

 

  当鲸鱼在海洋中死去，它的尸体最终会沉入海底——对了中也，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还没等中原中也品味出这句别有深意的话真正的意思时，少年太宰故作俏皮地比了个只伸出大小拇指和食指的手势放在脸边，露出中原中也熟悉的、带着欠揍气息的笑容，我的预言一——直都很准哦，例如中也会用内八字大小姐的口气说话什么的。

 

  给我闭嘴你这条腐烂的青花鱼！中原中也瞬间暴走踢翻了自己坐的椅子，那种事明明是在你……你……

 

  端坐在原位的少年太宰无言看着他，眼中带着叹息和一丝怜悯。

 

  中原中也卡在喉咙里的句子翻滚在舌尖无法吐出，他惊慌失措起来，身体忍不住微微发颤，他直到前一刻才想起那个问题的原因，因为现实深深埋伏在他潜意识深处，所以他才会时刻提醒自己在做梦。

 

  他想起来了，所以现在他前所未有的失措。

 

  下一刻他的双手被人抓住手腕，预想中的体温并没有传达过来，少年太宰伏在中原中也耳边，热气喷洒在他耳廓，带着低沉的声音钻进大脑——

 

  让我来做个预言吧。

 

  我会如同鲸鱼一般下沉，就连中也也无法阻止我。

 

  中原中也怒瞪眼，反手抓住太宰把他狠狠往地上摔去，给我闭嘴！他歇斯底里地大吼，不过一个绷带附属品，哪来的自信胡说八道！

 

  少年太宰呈大字形躺在地上，嘴里发出古怪的低笑，不久后他安静下来，一声不吭地从地上爬起来，中原中也弓起身子，十指深深插入发丝，少年太宰抬手摁住他头顶被拍开，中原中也抬头怒目而视，眼前少年眯眼微笑的面孔，似乎与记忆中的谁重合了起来。

 

  在一片唯独听得见呼吸声的死寂中，矮个子男人垂下手平静了粗重的呼吸。

 

  我想起来了。

 

  他这么说着，嘴角紧紧抿成一条缝。

 

  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一切，还有沙发上被他坐在身下的精美纸张。

 

  少年太宰加深了微笑，自下身开始逐渐化为无数金色光粒，那些光粒向空中呈螺旋状上升，消逝在这个小小的白色房间里，不留痕迹的。

 

三、

 

  那天晚上之前他被太宰领到一家据说是经常去的酒吧喝酒。

 

  那个男人喝得起兴致后就掏出手机请吧台旁的美女帮他拍个照，拗不过这家伙的中原中也就看着他坐在吧台边，脚放在吧台上耍帅，他看不下去就一脚跨上他坐的转椅，这个场景被抓拍下来后太宰就一直拿着手机傻乐。

 

  两人走出酒吧后的剧情自然是不必再说，次日早上便分道扬镳的两人都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刚进门就被首领召唤的中原中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马上坐电梯来到顶楼的首领办公室。

 

  出乎意料的，今天没有了爱丽丝的吵闹声，往常这时候她应该在和首领发每日例行的脾气才对。

 

  但首领只是单手撑在桌子边沿，另一手拿着一张闪着微量银光的越前和纸随意打量，正对着纸张背面的中原中也恭敬地摘下帽子置于胸前行礼。

 

  “啊，中也君来了。”森鸥外把纸放回办公桌上，脸上浮现出像是老师迎来自己最喜欢的学生的笑容。

 

  中原中也迟疑地点了点头，“首领有什么事要交代我去做吗？”他这才直起腰森鸥外面对面说话。

 

  “跟中也君说话就是少了很多废话，”森鸥外重新拿起那张纸朝他递去，中原中也赶紧双手接过，“实不相瞒，这里有个只有中也君才能做到的事情呢。”

 

  中原中也的客套话全都咽了回去，他吃惊地微开张嘴，精致的纸张上写着一串流畅华丽的字体，“首领，这是‘银之神谕’……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吗？”

 

  森鸥外脸上的笑容加深起来，“是啊，我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太宰君。”

 

  接下来他微笑地看着对面人僵硬住的表情，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用那瘆人的笑面对中原中也，而这时如果有人能窥视到中原中也的内心，一定会见到天崩地裂的夸张景象，波动强烈。

 

  但他没有提出任何疑问，只是深深鞠躬，控制着自己的手不把银之神谕抓烂掉。

 

  “中原中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任务。”他咬牙说出了这句话。

 

  “还真是可靠啊，那么期待着你的表现咯。中也君。”森鸥外转身踱步回到自己的转椅前坐下，目送着小个子干部踩着沉稳的步伐离开后，他收敛起笑容，捏起一柄手术刀往墙上的靶子扔去。

 

  “还是没中啊。”他收回手，“如果真的能成功最好，不过希望中也君不要令我失望呢。”

 

  门外的中原中也加快步伐，逃也似的冲进电梯里，又直接来到地下停车场坐进自己车内，坐在驾驶座上但他没有急着开走，只是点了根烟开始抽，火红的亮点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显眼。

 

  一根烟抽完，中原中也倒在椅背上，手里的银之神谕只能勉强辨认出上面的字迹，他捂住脸，心中一片空白。

 

  他心知这是首领给予他的测试，但不把太宰弄出点什么来肯定不能蒙混过关，这样两难的选择逼得他陷入了暴躁却无能为力的境地。

 

  这个时候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中原中也很不耐烦地接起来低吼了句谁啊，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与本人理念极不相符的开朗声音：“中也啊中也，才分开这么点时间就这么暴躁，莫非是更年期提前了吗——”

 

  “少废话，你打来干吗？”他另一只没接电话的手握着方向盘，食指在上面边沿时不时敲敲，哪怕他现在恨不得握碎方向盘，但为了不随便招惹太宰怀疑只能按压住自己的火气。

 

  “来请中也吃晚饭啊~”太宰面露微笑，无视背后国木田丢来的一坨待处理文件，“就在那家经常去的餐厅吧。”

 

  中原中也重新单手点了根烟夹在指缝间却不抽，只是伸出手放在车窗边，看着落下的烟灰笑道：“切，反正到时候肯定是我付钱，你这家伙的德行我还不知道么？”太宰尴尬地笑了几声。

 

  挂断电话后，两边都陷入了沉默。

 

  他怎么了？

 

五、

 

  晚上七点整时中原中也准时赴约，这个餐厅是他旗下的其中一家店铺，进门把带来的红酒丢给服务生后他乘坐观光电梯来到顶楼。

 

  第三十层高楼望下去地上的人已经与昆虫所差无几，太宰这回居然先他一步来到预订座位，这个座位以落地窗后的夜色为景，星星点点的烛光中太宰那张脸显得越发勾人，那笑意盈盈的眼神几乎吓得中原中也站不住脚。

 

  他还是习惯那个动不动就冷嘲热讽还欠揍的太宰治，中原中也腹诽着坐下，一边心想是哪个白痴把餐桌布置成烛光晚餐的。

 

  在这样暧昧的气氛下他几乎想拿起餐刀捅穿太宰的喉咙。

 

  这顿晚饭吃得意外和谐，太宰口中偶尔蹦出几个红酒的专业名词令他有些惊讶，然而对面人脸上那副你以为我是谁的得意表情让他看了还是忍不住想揍，并且是以把桌子掀到他脸上的打法。

 

  “嗯？中也，你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的耶。”太宰捏住酒杯轻微摇晃，中原中也带来的美酒在杯壁上留下漂亮的挂杯。

 

  中原中也感觉自己嘴角抽了一下，接着啜饮一口酒：“你看谁都是这样吧，我先去个洗手间。”说完他放下高脚杯，连一句话的时间也没留给太宰就起身在侍应生的指引下去了洗手间。

 

  “啊啊，”太宰无趣地一口饮尽剩下的酒，“中也还是老样子藏不住事啊——那么，让我来看看好了。”说着他站起身来，走到中也的椅子边上。

 

  这层楼今晚被包场，除了那个上菜的侍应生外这里不会有他和中也以外的人，自知白天他接电话那时起就察觉到不对劲了，但他很聪明地没有问出口，不然中原中也今晚是绝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因为不能漏放过任何一个线索所以还是先查看下这件外套吧，中也现在八成在整理心情还要点时间，慢慢来还是来得及的。

 

  太宰修长的手指探进长外套口袋里，摸出一盒抽了一半的烟和一枚认不出牌子但看起来很贵的打火机，嘴里嘀咕着小矮子之类的话语，太宰的手伸进另外一边口袋里。

 

  随即他全身都不动了。

 

  熟悉的纸质告诉他这是他过去也曾被首领给予过的物品——银之神谕。

 

  到了这里太宰已经基本明白了一切，但他心中却并没有生起“啊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他今天这么奇怪”的感想，相反他只是抚平了外套上的褶皱，双手插在口袋里，不紧不缓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他这前脚刚坐下中原中也后脚就回来了。

 

  中原中也一坐下就察觉到不对劲，他略带狐疑的视线扫过太宰面前的盘子，“太宰，你怎么不吃了？”说着他眯起眼睛，莫非这家伙知道了什么？他想。

 

  太宰做出委屈的表情：“我刚才盯着外面的景色入迷了嘛——”他忽然又拍了下手，露出兴奋与期待的表情，“中也，这上面不是有个可以站立的楼顶吗，我想上去看下那里适不适合殉情！”

 

  非常有太宰治风格的回答。

 

  中原中也松了口气，随即不耐烦地说吃完再上去你这烦死人的青花鱼。随时散发荷尔蒙的太宰简直不是一般的难应付。

 

  晚风徐徐拂来，吹动了中原中也长外套的一角，太宰走在他前面，像是一个神经病似的在那跑来跑去，一边用夸张的语气赞叹此处和殉情这个主题有多么得和谐之际还不忘问中原中也要不要跟他一起，中原中也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唉算了。对了中也，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一个书里看来的知识啊？”

 

  “自杀手册里的知识我可完全不想听。”

 

  “才不是呢，是……”太宰的声音突然沉静下来，“‘当鲸鱼在海洋中死去，它的尸体最终会沉入海底。生物学家赋予这个过程一个名字——鲸落，鲸鱼的尸体可以供养整套生命系统。’我自认为我是做不出这种贡献的人就是了。”他噗噗笑出声。

 

  中原中也心里一紧，面上还是没好气的回答道：“那你说这个干什么？冷笑话吗？”

 

  太宰治闭上眼摇摇头，“我想说我有预感。”

 

  “又来这套，你以后还是去算命过活好了。”

 

  “我有预感，我会像鲸鱼一样死去。”

 

  他抬脚站上楼顶边缘，背对着身后灯光璀璨的城市，逆光中的太宰好看得要命，但此时完全分不出心欣赏的中原中也只感觉到由衷的不祥。

 

  他想反驳他，然后照例揍他一顿把他拖回武装侦探社的宿舍第二天两人各自坚守自己的岗位，但是森鸥外的声音就像是毒蛇一般缠绕在他耳畔，长外套里的‘银之神谕’还静静地躺在那里，他杀不了太宰该死的就是自己。

 

  面对死亡，任何人都会产生一瞬间的犹豫和恐慌，中原中也立在原地，声音再度狼狈地卡在喉咙里，他急红了眼，搞不清太宰到底怎么回事。

 

  “我已经知道了哦，中也烦恼的事情。”太宰身上那件不离身的砂色风衣随风飘起，两根腰带在空中不住地张牙舞爪，“是森首领说的吧，暗杀我——他不可能下达让我活着的命令的。”他了解那个站在港口黑手党顶端的男人，虽然谈不上透彻但想法也能揣摩个七八分。

 

  中原中也一惊：“你——你看到银之神谕了？”

 

  “是啊，”太宰十分爽快地承认了，“所以那些想法马上就清楚了哦，一瞬间。”

 

  中原中也低下了头，他和太宰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已经知道彼此在对方心中的大致位置，这两个骄傲得要死的人，谁也不会低头先说爱。

 

  因此中原中也甚至已经默认了，两人会纠缠一生，能杀太宰治的人只有中原中也，反过来亦然，但绝不是现在。

 

  男人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太宰张开双臂，向后倒去。

 

  中也的身体比大脑动作得更快，丝毫没犹豫就直追太宰而下，当发动异能的第一秒起他才意识到太宰是真心寻死。

 

  青花鱼你神经病啊老子让你死没啊？！

 

  我——说过——了——太宰呈大字形下坠，声音被风刮得支离破碎，我是为了——解决中也——烦恼的事哦——

 

  中原中也操纵着重力往下坠，正好被太宰搂了个满怀，他大吼大叫，老子没叫你去死也不会让你死的赶紧给我把那该死的异能收起来啊——！！！！

 

  太宰治哈哈大笑，两人愈发接近地面，中原中也真的急了，不停踢他小腿，我草你他妈给我停下啊啊啊啊啊——

 

  他，中原中也，重力操使，死因居然是摔死，太他妈丢人了。

 

  “中也，你记好了。”

 

  太宰凑到他耳边对他低语，中原中也一愣，没来得及收回异能好专心陪太宰殉情。

 

  我心系中也你哦。

 

  中原中也愣愣着，眼前男人的面容和一个头上缠着绷带的孩童面孔重叠在了一起，赫然是幼年的太宰，他露出真诚的笑容，无声道：

 

  你就是我的搭档吗？请多指教啊。

 

  最后太宰治放开了手。

 

  徒留中原中也停在空中，瞳孔骤缩，手心发汗，心跳加速。

 

  鲜红滚烫的血液混合着脑浆飞溅在他身上，耳边传来一声声清脆的咔嚓碎裂声，视线里模糊印出地上那大片大片的血迹和狼藉。

 

  中原中也突然不敢动了。

 

  妈的太宰。

 

  妈的太宰。

 

  妈的太宰妈的太宰妈的太宰妈的太宰太宰太宰太宰太宰……

  太宰。

 

  橘红色长发，戴着一顶黑昵软帽，披着一件长外套的小个子黑手党站在地上，凝视着血肉模糊，再也看不出面容的年轻男人，他伸手摘下帽子放在他胸前，沉默良久才决绝地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路，是这个男人用生命给自己铺成的道路，往后他对谁都可以说成王败寇，但都逃不开太宰治的败寇这个身份。他本以为两人会就这么纠缠一生，却没想到太宰治是这么个敢想敢做的疯子，他要用最震撼的一刻困住中原中也，即使他死了中原中也也逃不开这个牢笼。

 

  又或者，是他想让这份感情永远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刻所做出的最佳选择。

 

  接下来的一切，都将由中原中也自己来完成。

 

  他一次，都没敢回过头。

 

六、

 

  鲸鱼的尸体在深海中，仍将滋养其他动物十五年。从它的死亡中诞生的不仅是一套繁盛的生态系统，而且是半个深海生物群的跳板和绿洲。

其实鲸落这个梗是为了让太宰自杀的意图更明显而使用的，暂且先发出来日后再修改一番再发微博好了，ooc到自己都看不下去了而且bug巨多逻辑不通的感觉大家轻点打我……小天使看完了无论是红心蓝手还是评论我都会很开心的！不过最好还是评论吧……感觉写得越来越没手感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