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岛言生

Chapter17.（补档）

文化祭这样的大活动总是能让学院呈现出不一样的活力和欢乐，学生们各自忙碌，教师们也有的巡逻有的随处逛。

算不得正经老师的中原中也正偷懒和弟弟参观文化祭。路上会有不少举牌的学生来宣传自己所在摊位，而乐队那几个昼伏夜出的也难得跑过来找他玩玩，顺便回顾下学生时代。

“他们还有一会儿才到，我待会儿再去接。”说这话时中原中也被几个热情的女学生塞了杯饮料和点心，颇为好笑地摇摇头喝起奶茶来了。

中原亚郎心里装着事情倒也兴致不太高。其实不怎么喜欢人多地方的他被投来的过于直白的视线弄得有些不自在。

他手中拿着一杯榛果拿铁啜饮，转过头假装没看见很想过来搭话的女孩：“总觉得……哥变了不少。”

“有吗？”中原中也和他站在一个大立牌前研究这会儿有没有什么节目可以看看，好奇地转过头看着他。

“有啊，”中原亚郎抬手推了推眼镜，漫不经心地看着各个社团展示内容，“以前的话甚至不会回这个学校，自从红叶姐把你强行绑过来以后都不用人看着就会自觉来上班了。”

他当然知道中原中也为什么不肯回来看看，因为这所初高中部皆有的学校曾经有个叫鹿野修司的学生，当着他兄长的面死了。

而那时年纪不大的他好奇哥哥为什么那段时间都不用去上课，而母亲只是露出悲哀的神色，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说“你哥哥只是生病了”。她为自己长子的善良感到骄傲，又为他的情绪低落而难过。

然而这个他们闭口不提的心结似乎在两天前的夜晚得到了改善，最近和父亲学习处理事务而请假在家的中原亚郎在门口遇到同时进门的中原中也，对方脸上还带着轻松惬意的笑意：“外面下雨了，你们有淋湿么？”

他和红叶愣了愣，下意识对望一眼。

鹿野修司的死化作了无形中套牢中原中也的枷锁。不能说他自那以后就变成了阴沉的性子，但莫名稳重了许多，高中也安稳度过考去了东大法语系，像是对外人宣布他无心成为下一任中原家主。

中原亚郎自小对他有着依赖。因为父母忙碌，他最亲近的只有同胞兄弟，算得上是最了解中原中也的人之一，所以才对他仿佛一个下午就自己释然了的模样感到震惊——不然这么多年过去，为什么在他重返横滨高中以后突然出现了这般表现？

他想搞清楚是什么因素让中原中也有所变化，确认这个因素会不会对他哥产生任何不好的影响。

中原中也倒没想到中原亚郎实则早就操碎了心，不过对自己弟弟爱多想的个性以前就有过充分的了解：“没办法，毕竟是我自己点头答应的吧。”

这点倒是一直都没变……

“那个太宰家的小儿子，”他轻声说着顿了顿，出乎意料地听到自家本沉着冷静的兄长瞪大眼睛噗地差点喷出奶茶，抬手捂住嘴呛咳起来，中原亚郎心中有了定论，镜片闪过意义不明的光，“听说他经常出事，我比较担心他们家乱指矛头。”

中原中也好不容易回过呼吸，脸颊涨红着抬手拍了拍胸口，觉得自己反应过激搞不好会引起怀疑于是赶忙说道：“被珍珠呛到了。”

“出事的话，我接手的这个学期都没什么，他家里也不怎么管他，这点你放心就好。”

不动声色的中原亚郎哦一声：“刚才我听你说晚上回公寓，不和我去本家吃饭吗？”

“下次吧，我还要去买菜。”中原中也怏怏地回道，发短信问梶井他们几个到哪了，心里算着再过五分钟去校门口接人。

总算把实锤套出来的中原亚郎脸上笑容飞快消失，声音也不复之前的温和直坠温度，冷冷地抬高了语调：“你和太宰治住在一起？”

当头被兜下去的中原中也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微张着看向他胞弟，一副被抓包了的神情。

“等下！谁会和那个家伙住一起？！”中原中也慌忙澄清自己，心里回想刚刚脱口而出的话暗道不好。

“那你买什么菜，明明这种时候以前宁愿和我回本家用餐的。”中原亚郎咄咄逼人。

“……他就在我那儿吃个饭，然后滚回自己房子。”

“你才没那么好心。梶井想吃你做的饭都得挑你心情好的时候问，乱步先生也就吃过一只手数得过来的次数。”

“他交伙食费了，”中原中也头疼地揉着太阳穴，“森先生特意让我多关照一些这个亲戚，我也是给他面子。”不然他早亲手把太宰治从二十楼砸下去了。

“太宰家什么样的厨师请不起，”中原亚郎丝毫不买这账，“总之，你离他们家小儿子远点——他们家自己就一团乱糟了。”

知道他是在关心自己的中原中也不得已点点头，但他会不会听进去这话就另当别论了。

中原亚郎怎么会不识破他的敷衍，脸上也难看起来：“太宰家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你以为他是被兄弟孤立吗？是他们几个都害怕他，所以千方百计让太宰治远离本家，而他只是懒得回去而已。”

他甚至在心里怀疑太宰家几个曾经得罪狠过太宰治的表兄弟也拜他所赐，有的落了残疾发疯去疗养，有的还在唱铁窗泪。而有这种手段的人要是对自己兄长有点什么想法，会非常麻烦。

“我没有开玩笑，”他叹了口气，“哥你也别乱来，小心红叶姐把你沉塘喂鱼。”

心情复杂的中原老师拧着眉头：“我当然不会和这种小鬼在一起……狂妄自大的家伙只会让我暴躁。”想起自己以前对太宰治那张脸的欣赏，他说话还是有点心虚的。

中原亚郎点点头：“那最好，总之别找个比我差的男人。”

忽然沉默下来的中原中也面无表情盯着他，直到中原亚郎心里开始发毛才重新哧笑一声，抬手圈住他脖颈把人脑袋压了下来，把奶茶塞给他用空着的手挠乱他头发：“胆子大了敢来跟你哥说这种话了？！这点事情还用不着你操心！女朋友都没有的家伙——我去接人了，你自己和朋友慢慢逛。”

下一秒便落荒而逃的中原老师在学生们疑惑的眼神里以竞走的方式冲到校门口，才找到停车位的几个人恰好赶到。乐队中负责电子琴的女孩子率先看到他，大大咧咧踹了梶井一脚努嘴示意他看前面。

差点摔个嘴啃泥的梶井丝毫不生气，足以见得他近日情场得意，挥挥手招呼后面几个一起往中原中也那儿走去，一上来就迫不及待问道：“你们班的鬼屋在哪？”

“在那栋教学楼二楼，不过不吓人，门口会有人问你奇怪的问题。”中原中也耸肩。

几个不信邪的死活缠着他带他们几个再去看一遍，中原中也无奈只能被几个人夹在中间返回教室，顺手把垃圾丢掉。

门口的裂口女换成了更像幽灵的雪女，偏偏嘴唇下方还贴着一截长长的舌头，她眨眨眼开心道：“中原老师带客人来了啊，正好和这几位组队呢！”说完伸手指了指在等待的学生。

进去前的梶井和贝斯手信心满满，电子琴手则低头忙着发短讯，手揣在兜里跟着进去了，玩过一次的中原中也则被限制不得进去剧透，只好在门口等他们出来。

大约半分钟过去后中原中也听见里面传来了类似“脚！谁在抓我的脚！”和“啊啊啊啊啊好多手！”的尖叫声，心里默默为他们掬了捧眼泪水，心想最吓人的居然是手。

走廊里随之传来的也是女生尖叫，中原中也惊得回头看向自己身后，随即被密集但分出一条路来的学生吓了一跳。

原本穿着学生制服，像是一直没睡醒的黑发少年身上换成了深蓝色的机长制服，并不是修身的衣服却硬是被他穿出了定做的味道，和平时截然不同的气质多出了成熟和些许轻佻，也怪不得有人看了要尖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艺人来这儿活动。

太宰治抬手正了正帽檐冲一旁的女生眨眨那双随时可以做出深情样的鸢色眼睛，不出意料又是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跟在他身后的织田作与坂口安吾默默拉开一点距离，实在看不惯好友变得这么张扬，活像一只开屏着到处和人家炫耀的孔雀。

而他俩眼尖地捕捉到了教室门口站着的黑帽青年，这才恍然大悟一般点点头，默契地走进隔壁班级咖啡厅等人了。

“……你怎么穿这一身了？”

好容易才把黏在他身上的视线收回来，一向把欣赏圈得牢牢的中原老师只觉得可惜。毕竟太宰治这张脸的确对极了他的口味，不过也仅限于脸，否则刚刚在鬼屋他都不会险些有反应。

太宰治像是浑然不觉一般，低头看看自己抬起的手肘和袖口：“哦哦，不小心被路过女孩子把可丽饼的奶油沾到身上了，所以只能穿友情提供的衣服哦。”

怎么听都像是一场阴谋。中原中也陷入沉默。

“晚上还能回来参加前夜祭的吧，这一身不是正好？”中原中也抬手看表，心里嘀咕着那几个人怎么还在鬼屋里。

“不想回来了。”

太宰治平静的声音响起，他站在中原中也身边给两个突然消失的友人发消息，头也不抬道：“吃了晚饭就不想再出门不是很正常吗？而且围着篝火跳舞真的很没意思呢，难不成中也老师有想出手的对象？”

中原中也：“不会说话就闭嘴，不然你的烤鱼里加整颗大蒜。”

接着他乖乖闭起嘴巴却仍然站在原地给过路的人当蜡像观赏，好在十几秒后另一边教室门冲出了梶井他们几个，紧随其后的是几个拼团学生，几人脸色煞白，但一声不吭，坚决不泄露自己被吓到的根源。中原中也却发现少了一个人，眉头皱起准备问电子琴手哪去了。

恰好琴手撩开黑布走了出来，面色如常地继续打字发消息，好像进的不是鬼屋而是甜品店，末了莫名其妙地抬头看周围一眼发出疑问：“就这？”

梶井一口气灌了半瓶汽水，手背随意揩去水珠颤巍巍朝她抬起手指去：“谁会跟你一样把人家工作人员单手丢出去还装柔弱的！你应该被我解剖一下寻找人类进化的奥秘。”说完他的镜片也亮了亮，像足了疯狂科学家。

跟着几个损友笑骂几句，中原中也看了眼已经远去的太宰治随口问道：“他们问了你们什么问题？”

这下两三个人面面相觑起来，“没有吧？难道你们尖叫太大声了？”

“本来门口就没人！你别乱说行吗！”

“的确没人，我们直接就掀开来走了，连人偶都没放进棺材里。”

听到这几句话后中原中也直觉哪里不对，特意走回去一段路问门口的人前野他们三人去哪里了，而几个学生也想不起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看到他们几个，只是困惑地看着彼此。

不希望文化祭上有学生出事的中原老师感觉自己最近经历过太多事件所以有些应激了，正思索起该怎么开始找人，就听见有人大声责怪起来：“真是的！还说门口交给你们就好，结果这不是中途旷工了吗？！”

前野和他两个跟班难得垂头丧气，连不甘心的还嘴都没有一句，只是私底下交换着几个眼神打眉眼官司。

机灵点的那个注意到了中原中也还站在这，赶忙自以为隐蔽地拉了一下另外两人衣角。

中原中也心想他们八成是觉得没意思偷偷跑出去玩了，眼角余光注意到前野的脖颈有道略长的红痕：“你和谁打架了？”

眼神打量过他似乎有些发颤的双腿，前野抿了抿嘴，瑟缩一下道：“我和他们两个刚刚吵了几句，一时气不过捶了两下，其他没了。”

心想今天文化祭让他们几个写检讨也不大好，于是前野在他们班主任的摆手下撒腿就跑，似是庆幸逃过一劫。

和几个朋友道别后中原中也驱车去公寓附近的大型超市买了不少食材补充空空如也的冰箱，那副充作好好教师标志的眼镜也放回了眼镜盒里。挑好一些蔬菜蛋肉后中原中也想了想又买回几只大闸蟹，已经完全忘记了鬼屋那一茬。

没显露出与以往有任何不同的太宰治乖乖吃下今天的晚餐，或许是有蟹黄绵密无比鲜美的螃蟹的缘故，味增汤里的葱段也只是安安静静挑出来放在边上。

吃完后照常把餐具丢进洗碗机，中原中也注意到太宰治在他家客厅里的画作很接近完成了。

长方形的画布背景是一片极为美丽，郁郁葱葱的森林，右下角坐着一位戴红色帽子的男人也在画画，而他的画布上却是空白的，估计是因为作者还没想好画什么。

而作者正在玄关门口穿鞋，身上已经换回了双休时的私服。

太宰治起身用鞋头踢了踢地面，看到中原中也在观摩他的画便道：“随便画的哦中也，说不定我会把你被切到手指的样子画进去。”

对此中原中也只回了他一句“快滚回你家”。

“回家之前我还要去楼下的便利店呢，没有零食了。”说完他带上门，坐电梯下去走出了大楼，却并没有往马路对面的711走去，而是脚下拐个弯走去了附近的公园，瞧着心情不错。

少年步伐轻快，像是要去赴一个约会般自然。

他脚步不停，很快便走到了公园人迹罕至的角落里，慢慢暂缓下来站定在了月光之下。

许久没听到什么声响后少年才转过身，微笑地看向不远处道：“有什么事吗？跟了我一下午都还没放弃，真是很有耐心啊。”

阴影中有数个身影冒出，为首的人也不惊慌，只是注视着他，勾起一个饱含恶意的狞笑。

“好久不见啊，太宰治。”

“难道你忘记我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