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囚于过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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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中】一千四百六十道高墙

*复健之作,人已是过气咸鱼


在我和我的爱人之间必将竖起

 

三百个长夜如三百道高墙

 

而大海会是我们中间的魔法一场。

 

                                                                                              ——博尔赫斯

 

一、

 

  喧闹繁华的银座能有lupin这样安静的酒吧实属难得,这里的客人总是三三两两,冷清得连交谈声都没有,反倒能听见冰块融化后它们碰撞着调换了上下的响声,这本无人在意的小插曲磨灭了中原中也最后一点耐性,他拈起装饰用的水果往嘴里一丢,起身摁住帽子走了出去。

 

  踱出这家酒吧后他站在寂静无人的小巷里,不知从何而来的薄雾围满了他周身,中原中也眼中的圆月便多添了份朦胧,这样安宁的夜色没由来教他眼熟,或许是因为总与长夜作伴?

 

  耳边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后他方才收回自己的视线,清朗的月光很快驱散开薄雾,但远在那之前中原中也就认出了来人,而那人显然也认出了他。

 

  “唔哇?!糟糕,真是糟糕透了,本来还想着工作中溜出来放松一下,没想到会在这遇到坏脾气的小矮人,糟糕透顶——”

 

  中原中也默不作声地瞪他一眼,心里突然没了还嘴的兴致,太宰治仍是那副老样子,黑发蓬乱,嘴角依旧总噙着笑,身上那件砂色风衣和中原中也那套打扮一样没变过,只是眉眼间的神色终究多了点变化,距离他记忆里那个右眼缠着绷带的清瘦少年形象越来越远。

 

  “你们侦探社居然还没把你这种家伙扫地出门,真令人遗憾。”他移开放在太宰治身上的目光,皮笑肉不笑道,“明明只会浪费绷带和蟹肉罐头而已。”

 

  太宰没什么优雅可言地撇撇嘴:“比起中也这种爬到墙上偷懒的小个子,我还是很敬业的。”说着他还故意在自己肩膀那儿比了比。

 

  “倒霉死了,你们叛徒都喜欢来这儿喝酒吗?”

 

  “我也是遇到了中也后才发现刚刚遇到安吾不是最倒霉的事。”

 

  过去的日子里两人常有这种幼稚又无意义的对话,若有谁录下一次待第二天放给他们听,两人大概都会耻得捂住耳朵躲到桌子底下,拒绝承认那吵得不亦乐乎的人是自己,但现在只有他俩在这,因此可以放开了进行又一个四年分别后首次重逢的争吵。两个早已年过三十的男人扒下平日里成熟的风度,拿十八岁那年的脾气斗嘴,吵着吵着中原中也的思绪就飘了出去,混杂在带有酒味的夜风中往巷外去了。

 

  诚如太宰治所言,中原中也以前是有过翻墙找乐子的行为,彼时组织的围墙高得很,成功拦下了不计其数想往外逃的俘虏,可对于身怀操纵重力这项异能的少年中也来讲自然是毫无威胁可言的,围墙外探进来的那颗桃花树还在时这儿就是他最常偷闲的好去处。某夜月亮也是又大又圆,少年中也承着月色不紧不慢地跃上高墙,刚稳住身形,忽地一阵风挟着桃花瓣迷了他的眼,他就慌张抬手用袖子掸去娇嫩的花,好不让衣服沾上花粉,一切完毕后头顶上传来一声轻轻的、不易令人察觉的轻笑,少年中也这才警觉地抬起头,看清了笑声的主人。

 

    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孩眉清目秀,面容除了不可思议的英俊以外还透露出一种微妙的诡异,蓬乱黑发下是遮住右眼的绷带,此物同样出现在了他的手臂和小腿上,衬得原本常见的白衬衫和西装短裤也不同寻常起来,这人在背后银月中看上去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指尖正拈着一朵盛放的桃花,他将它按在唇边无声一笑,夜风忽然再次刮起,纷纷扬扬的桃花瓣被婆娑作响的树枝抖落,轻轻飘进他衬衫褶皱里面,而本人却不甚在意,跷起右腿后他随手松开了那朵桃花,任它化为春泥。

  少年中也被人少有的出挑外貌给看得愣住,一时间竟只会微张着嘴巴出神,脑中涌出了无数过去听到的怪谈,不外乎都是些妖怪化成俊男美女出来吃小孩的故事,而那个坐在桃花树上的妖怪瞟了他一眼后却没有露出獠牙,只是轻轻往后仰去,一头栽下了树。

 

  太宰治与中原中也初次相遇便摔折了小腿,好长一段时间得用着拐杖走路,原因便是他那头朝下的姿势被中原中也伸出去抓人的手臂一捞,成了腿先着地的惨状,自那以后就对中原中也使尽了人能想象得到的报复手段,中原中也自知理亏,起先还任由人对他恶作剧,时间一长几次压抑隐忍的脾气就猛地爆发了出来,有几次甚至惊动了首领(吓得他手中的小洋裙都掉在了地上)。

 

  是二十年吗?还是更多?

 

  一身黑衣的干部先生皱着眉,与过去任何人都能看出其神采飞扬的高傲少年不同,他锐利冰冷的锋芒早已有了刀鞘,过去有段时间是太宰治才能做到的,但现在他一人就做得很好,唯有眼角上挑的冷冽是一如既往的,太宰治从眼缝里瞅着他,心想如果真的要满打满算起来,他和中原中也共同相处的日子决计不会超过他还在黑手党的那十年,分道扬镳后他们见面的机会少得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他不敢肯定对方是否和自己一样,总是下意识避开对方所在的场合,不去与他的眼睛对视。

 

  他当然不是怕中原中也,只是总逃避着他的眼睛,仿佛那双冰蓝色的眼睛能比自己看穿更多事情,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的呢?啊,想起来了,也是在这个地方开始的。

 

  他太宰治生平算得上按部就班(就黑手党来讲),唯一一次做得最出格的(就黑手党来讲)大概还数那次叛逃,在所有人找他找得焦头烂额之时谁也没想到太宰治正烂醉成一团,将未成年禁酒令视为无物,清晨到来,将乱发揉得更乱后他打着哈欠走上楼梯,算了算日子后他知道中原中也应该收到了他的炸弹礼物,五秒钟后他就见到了礼物的接收人,接收人微愣地看着他,他也面无表情地卡在了打哈欠这个动作上。

 

  那一天在下小雨,细得跟水汽没什么差别,因此对视力的干扰比较大,但他偏偏能看清楚中原中也脸上每一个细小的变动,气氛一时间凝固住,谁也没有开口打破这个僵局,或者说谁也不知道该跟对方说些什么,他们各自的立场已经不允许自己跟对面这个烂人吵完架后能老老实实隔着一个座位喝酒了。

 

  “没想到是被中也抓到呢。”

 

  太宰治耸肩一笑,语气故作轻松道。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中原中也甚至连嘴角都没有扯动一下,更没有亲手抓住叛徒的任何喜悦之感,只是异常平静地站在那里望着他,那是太宰治最讨厌,也最没辙的眼神,眼底既没有爱也没有恨,像一口平静无波的古井,无论你往里面丢下多大的石子,也激不起一点波纹。

 

  太宰治少有地感到了一丝窘迫,而这种感觉竟来自他平日里不捉弄不开心的搭档,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比什么都更让他不爽。

 

  中原中也冷漠地听完他那句废话,长久的沉默之后他动了。

 

  皮鞋和水泥路组合起来的特殊声响有节奏地接近太宰治,他忽然咽了下唾沫,但中原中也像是没看见他这个人似的,走向了他身后,于是太宰治莫名其妙地回头后就看见他从地上揪起了一只偶然路过的猫。

 

  那只被称作‘老师’的猫试图挥舞爪子让中原中也松开手,而黑衣青年只是富有技巧地揪住它后颈,也懒得管它是不是在挣扎,就自顾自道:“喂,小家伙。”

 

  “你有没有在这附近看到一条青花鱼?个挺高,头发就是个鸡窝,瘦得像张纸片,虽然连你这样的流浪猫都不会想嗅一嗅,但我有事找他,如果你看见他了,记得帮我带个话。”

 

  “既然决定要跑了,就不要再让我在组织的管辖范围内看见他。这次是还他人情,下次要是再见到他……”

 

  讲到这他毫无预兆地松开了手,受到惊吓的猫炸着毛落在地上,边叫边马上跑开了,太宰茫然地看着他一系列行为,好像第一天认识这个家伙。

 

  中原中也脚下的地面兀地以他为中心裂开,在重力的作用下它的裂痕密密麻麻地延伸开来,宛如一张蜘蛛网,而始作俑者冷哼一声,转身时那件长外套甚至带起了一点风。

 

  “我就亲手杀了他。”

 

  他的步伐就像来时一样沉稳,每一步都踩在太宰治心头,而他沉寂许久之后又重新抬起了头,带着任何人都会喜欢的笑容,朝小个子青年离去的反方向走去。

 

  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雨声很快变大,这场雷声不断的暴雨从乌云深处倾泻而下,太宰身上的风衣已经被打湿成深色,中原中也的帽檐也在不断滴水,也不知是谁先动了,亦或是肢体根据神经自动给出的指令先动了,总之,当他们都打算开口说话了以后,太宰治的枪口已对准了中原中也的头部,而现任干部大人的匕首亦是紧紧抵在了他的动脉处,方才凝固住的气氛瞬间反转,紧张得连呼吸都会不自觉屏住。

 

  他们在等,等谁先动手,好让自己顺理成章地还手。

 

  这不对啊,太宰治透过雨幕看中原中也下巴上不断滴落的雨水,他们对对方刀剑相向,什么时候开始需要理由了呢?

 

  中原中也看他一动不动显然在想着什么的模样心里也有点困惑,试探性地用刀刃割破了他脖颈上的绷带后太宰治也没把枪口更靠近他一点。

 

  “……我以为你早就不带枪了。”

 

  “是啊,这把还是从某位公务员先生那儿摸来的。”

 

  “你不开枪吗?”中原中也打断他接下来试图闲扯的对话。

 

  太宰治嘴边的笑意消失了,现在的他最接近中原中也印象中的他,冷漠、阴沉,并且对任何事物都没有半点热情,他欲言又止了几回,最终默默放下了拿着枪的手,勾着扳机的手指一松,枪支便掉在地上水坑里,溅起了一些水花。

 

  “如果你想捅下去的话,那你就自己捅好了,”太宰治嬉皮笑脸道,“我做不到。”

 

  他注视着中原中也难以置信的眼神,接着他又一次恶狠狠地举起了手中的匕首,刀锋带着撕裂空气的架势往太宰治的咽喉处扎去,太宰含笑看着他,双手插在兜里。

 

  刀尖还是停在了距离他喉结只有分毫的地方,他与上帝之间只差一根头发丝了,而中原中也咬牙切齿一番后重新收好了匕首,弯腰捡起他泡在了水里的名贵帽子,一言不发地戴上了它。

 

  这真奇怪。

 

  中原中也心想,他听到高墙倒塌的声音了。

 

  没有缘由的他猛地转过头,其用力之大差点扭了自己的脖子,恰好撞上太宰治笑意吟吟的眼,半分钟之前中原中也还觉得自己和他好像隔了有一千多堵墙,现在好似他回头的刹那所有的墙就都倒了,于是他默许太宰治搂了自己入怀,自己则像做过成千上万次一般熟练地拥住了他的腰。

 

  骨头硌得真疼。

 

  直到暴雨只剩下了绵软无力的细雨,中原中也才闷闷道,太宰,墙都塌了。

 

  太宰治呼吸有那么一瞬间停顿,接着他更加用力地抱紧了面前这个年过三十的矮个子男人,并决心不去计较他以后会冒出来的皱纹。

 

  是啊,他说,大海也要不见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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