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囚于过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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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黑】中原干部至上主义者

*是脑补很久的机场求婚,全文1W5+,一发完

*建议配合BGM:希望の辙食用


  走到侦探社楼下的中岛敦收起淋湿的雨伞,拍掉身上的雪花他后阿嚏一声,抬手揉揉冻得通红的鼻尖。

 

  他踩着数个湿脚印,双足无比沉重地攀爬楼梯。比起潮湿的街面,楼道终于不再有一股股寒气顺脚底飞窜上来,冻得麻木的脚也有了知觉。

 

  白发少年站定在门前放好不再滴水的伞,跺跺脚后打开门进入温暖干燥的室内,迎面来便是跳入温泉般全身解冻的舒适感。连血液都不再停住似的,它们流淌在手足间的感觉都格外明显。

 

  中岛敦感动地坐回位置,那里放有泉镜花帮他倒好热水的保温杯,少年赶快拿起凑到嘴边喝下,随即发出整个人都活了过来的一声长叹。

 

  还不待他完全放松下来便浑身一僵,还奇异地感受到一股从身后传来,冷得脊背都隐隐作痛的严寒,它几乎直逼会让人汗毛竖起的杀气,吓得中岛敦一激灵。

 

  他小心地看一眼身旁空着的座椅,再环视一圈按理来说应该正热闹着的侦探社,场面却让中岛敦惊得揉了两回眼睛:国木田独步正毫无阻碍地办公,严肃的脸上像是写满开心二字;饿着肚子的宫泽贤治趴在桌上一脸忧郁,嘴里念叨江户川乱步的名字;而与谢野晶子和直美坐在事务员那边的桌子后窃窃私语,眼神时不时往这边瞟一眼,泉镜花坐在她们中间一脸懵懂地跟着点头,但中岛敦一眼看出她什么也没听明白。

 

  少年拿起文件挡住侧脸,偷偷凑去谷崎润一郎耳边低声问他:“大家这是怎么了……”

 

  被他问到的谷崎润一郎眼珠往旁边转一转,嘴巴紧得像被缝合了。领悟到各中内涵的中岛敦顺着他转眼睛的方向看去,那儿恰好是寒气的源头。

 

  沙发处的空气几乎凝成黑雾,如果有人经过那里一定会不由自主冒出一句好冷。中岛敦从扶手那露出的蓬乱黑发来判断对方身份,顿时心下了然。

 

  他的前辈名为太宰治,是一个宛若浑身都围绕着谜团的男人。除去那张俊美的脸和他基本的喜好以外中岛敦可以说对这个前辈几乎是一无所知的,但得知这人之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港口黑手党一员时,他觉得那个芥川龙之介都没那么吓人了。

 

  大概是几个月之前,中岛敦对太宰治的情报总结终于再添新项:那个嘴上总说要找美人殉情的青年,交了一个男朋友。巧的是整个侦探社的人都认识他男朋友,还交过手。

 

  一开始确实非常美好,每天在侦探社看到太宰治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比起之前的笑脸似乎多了几朵花。不过重点是他的心情极好,可见恋情发展十分顺畅。

 

  虽然中岛敦至今没搞懂为什么太宰治会对自己炫耀他手腕上的咬痕,或许这就是成年人的快乐吧。

 

  可惜的是甜蜜期比江户川乱步柜子里粗点心更换时间还短,中岛敦对这段恋情最大的印象基本来源于太宰治,但凡对方哪天情绪不对劲,大多都是又和男朋友吵架了。

 

  虽然中岛敦没见过那位名字里有两个中的黑手党干部,却莫名为他掬一把辛酸泪——能忍受太宰治变本加厉的作弄,绝对不是普通级别的忍者!

 

  不过像今天这样沉重的氛围还是头一次见,估计是吵架外加动手,但中岛敦发动自己的推理能力后得出结论:没有在病房见到太宰先生,应该不是很严重。

 

  认为自己发现事件背后真相,中岛敦不禁为他在侦探社工作后得到锻炼的头脑点了个赞。

 

  白发少年点点头,单手弯曲无名指与中指,其余三指竖起。

 

  谷崎润一郎看到他们侦探社内部流通的秘密手势,内心颇为欣慰地点点头表示肯定。

 

  果然是又和中原先生吵架了啊。

 

中岛敦还是自那次个别社员参与的小会议后第一次找到机会使用这个暗号,他沾沾自喜地收回手,一脸严肃地假装自己从没做过这个开会讨论后投票得出的、代表太宰治因为和男朋友吵架正心情不好的手势。

 

  所有人通过血泪在那场秘密会议中总结教训:别管他们俩,反正过两天就好了,再遇上就绕着走,别给太宰治碰瓷的机会。

 

  而很快察觉到端倪的太宰治就闹别扭闹得更厉害,一有事就占着沙发摆明自己心情极差,这时候连国木田独步都不想着拉他去工作,毕竟事后能补上来,但是引起太宰治的注意就不妙了。

 

  被众人默契忽视的太宰治连装作抽泣的心情都没有,整个人瘫在沙发上晃晃悬在空中的手脚,嘴巴能挂个购物袋。

 

  他翻个身打开手机,除垃圾邮件以外没有任何新消息。

 

  下一秒手机被摔回桌面,而始作俑者又翻身回去,像个没有得到奖励而发脾气的小孩。

 

  众人不约而同往沙发那瞄一眼,又默契地继续各自干活。

 

  太宰治眉头没有松开,闭起双眼想要想点别的什么,脑海却再度浮现昨晚和中原中也吵架的糟糕回忆。

 

  童话故事并不会描述公主和王子的婚后生活,只会统一用幸福快乐来带过。毕竟没有人会相信,历尽磨难好不容易在一起的两人,会摩擦成一点小事就闹得天翻地覆的程度。

 

  经过一整晚冷静下来的太宰治睁开眼,他默默注视着沙发缝,脑内却相当客观地思考起他和中原中也这段一时昏头的恋情来。

 

  平心而论,他们俩算得上发小,谁让这段孽缘纠缠多年也没断干净。而认识多久几乎就矛盾多久,若不是他真心喜欢中原中也的话,恐怕绝对不会还肯点头和这个人交往。

 

  是的,他们耗费多年修成正果。是的,他们最终互剖心思,难得率直地表达出真实感情。

 

  可那段没有任何纷争的甜蜜期很快过去,他和中原中也最大的问题也暴露出来:一是双方都不再提的叛逃,二是他们俩的性格本就很难友好相处。

 

  毕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中也可是狠狠踩在我脸上了。

 

  太宰治撇撇嘴,指甲抠挖起沙发坐垫边缘。

 

  热恋时能够无限包容的脾气往往是一次性物品,而中原中也在面对太宰治时本身就很难忍耐,偏偏这个别扭的人每次都是扭头冷哼,狠不下心肠的中原中也自然会低头哄哄男朋友,只是次数多了后难免有些没那么认真。

 

  种种原因冲撞在一起,于是两人昨晚又因为小事而争吵。偏偏中原中也这回气得狠,在太宰治摔门而出后也没有追出去,而是稳稳当当坐在家里继续吃火锅。

 

  发现恋人没出来追自己的太宰也拉不下脸去道歉,只隐约听到中原中也说什么他要去海外驻扎,具体时间却没听清楚就摔上门了。

 

  身为狗狗居然敢把饲主赶出家门,果然还是对中也太好了。太宰治忿忿不平,心里乱成一团猫玩过的毛线团。

 

  ……都没有来侦探社接我去吃午饭。

 

  他看一眼钟,隐约记得昨晚桌上机票的时间,正好是今天傍晚出发。

 

  太宰治想到这个闷气还得接着生一段日子,莫名的酸涩就攥紧他心脏肆意蹂躏,连带着身体都蜷缩在沙发上,看起来怪可怜的。

 

  不和我讨论就擅自决定出差,就是中也的错!还没发短信来跟我求和,实在是太过分了!

 

  紧盯着从昨天起就没变化过的聊天窗口,太宰治心中委屈更甚,连中岛敦小心地来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饭时都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活像风暴后耷拉脑袋的小花。

 

  中也肯定是在外面有别人了。太宰治捏着汤勺柄,兴致缺缺地戳戳碗里的海鲜烩饭,饿得绞痛的胃一抽一抽,硬是一点食欲也没有。

 

  “……太宰先生,好像很严重啊。”中岛敦坐在吧台边吃茶泡饭,压低声音和泉镜花说话。

 

  生得可爱的少女面色淡淡,点点头后没有说话。坐在一旁的与谢野晶子也看出些不对来,深思着顺便抽走饿得两眼发绿的贤治面前的饭碗,就因为江户川乱步出门前吩咐今天先不要让他吃饭。

 

  朴实少年发出一声哀嚎,哭着逃离充满饭菜香味的咖啡厅。与他擦肩而过的谷崎兄妹手挽手,停下说笑转而莫名其妙地目送他跑回楼上。

 

  “为什么乱步先生不让他吃饭呢?”谷崎润一郎同情道。

 

  国木田独步坐在一边,握笔在宝贵的记事本上写下端正的字迹:“可能和下午的委托有关吧,乱步先生预测到什么也说不定。”

 

如果硬要说谁会从太宰治吵架中获利的话估计就是这位下任社长,因为他可以顺利完成所有工作计划还不用担心被扰乱进度,连黑眼圈都淡掉了一个色号。

 

  “下午的委托人,”直美放下就要喂进兄长嘴里的勺子,睫毛扑闪几下,“听哥哥大人说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呢。”

 

  接着少女转过头,抚上脸颊的指尖扫过眼角泪痣,身上浑然天成的妩媚气质与天真融合完美:“那和直美比起来,哥哥大人觉得谁更美呢——哥哥大人?”

 

  不理会那对兄妹闹得鸡飞狗跳的修罗场,国木田独步盖好笔帽,推好眼镜朝面红耳赤的中岛敦看去。

 

  “这次的委托内容我看了,难度并不大,所以要拜托你和镜花去完成,可以做到吗?”

 

  被可靠稳重的前辈用这样的眼神注视并且拜托,中岛敦瞬间脸也不红气也不喘,唰挺直脊背做出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模样,嘴角高高翘起。

 

  国木田独步又看一眼坐在那把海鲜烩饭已经戳成不明物体的太宰治,深觉培养好侦探社下一代是个多么重要的任务。

 

  直到午休时间结束太宰治也没吃什么,只喝了一杯热牛奶然后掏出他从中原中也那顺走的信用卡付钱,接着躺回侦探社沙发上继续蔫了吧唧地躺着。

 

  “委托人要来了,你去别的地方躺。”国木田独步揪起他放去一边,坐回位置边工作边暗中观察中岛敦和泉镜花如何接待来访者。

 

  两个年轻人在门口附近转悠十分钟后,响起了清晰的敲门声。

 

  中岛敦看一眼时钟,不偏不倚是预约好的时间,连多两秒钟都没有。

 

  白发少年忙上前开门,将一位打扮时髦,妆容精致的女子带进来。她的眉毛描得长而上挑,很是凌厉,也看不出有什么烦恼缠身得要来委托武装侦探社,更像是来踢场子的。

 

  泉镜花端上沏好的茶水说一声请用,接着轻轻松一口气站去中岛敦身后,而少年战战兢兢坐在委托人对面,双手握拳置于膝盖:“您贵姓是?”

 

  “酒井,”女人撩了撩发,一手托腮:“还以为既然是侦探社的话,应该能够在我开口前就看出来访目的呢。”

 

  中岛敦背后顿时冒出冷汗,他向来最不擅长应付这样的人,嘴角抽了抽,决定装作没听见这句:“酒井小姐今天是要委托我们什么事呢?”

 

  女人顿住一瞬,脸上的笑容淡下去,“帮我找一个人,这是他的基本资料,里头有照片。”

 

  酒井从挎着的大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指尖按在上面将它推过去。

 

  “找人,”中岛敦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认真做记录,写下几个字后抬头看她,“这个人和您是什么关系呢?”

 

  “……硬要说的话,是前男友。”女人从包里拿起烟盒抽出一根,但只是夹在两指间轻轻摩挲,眼神落在桌上的茶杯边缘,印着一点她唇上的淡红。

 

  中岛敦不敢再写,放下笔翻开资料看,“冒昧问一下您寻找他的目的是?”

 

  酒井耸耸肩,“之前吵了一架,然后一个多星期都联系不到他。接着我手头项目结束就去他的公寓找,管理员说他一直没回去,联系他的家人朋友也说都不清楚去向,所以只好来委托你们。”

 

  她抿起嘴,不知为什么继续说了下去:“之前他说,公司想安排他去海外分部待上八年,我不希望他答应,也不想辞职跟他去,所以吵得很厉害。”

 

  “结果没想到,他突然失踪快半个月,音讯全无。”说到这女人也忍不住垂眼,上挑的眼耷拉下来,眼底隐约有水光,让人没由得心生同情。

 

  社里其他几个人也频频回头,看中岛敦磕磕巴巴地和她确认是否有什么异常,比方说电话或者短信。女人异常耐心地回答他每一个问题,一时间倒看不出她也是个急脾气的人。

 

  “事不宜迟,”中岛敦站起来说,“麻烦您现在带我们先去他的公寓,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漏掉的线索。”

 

  酒井点头称好,也跟着起身。太宰治躺在一边看到她在灯光底下的脸,是妆容有些花掉后演示不住的疲倦,毕竟再好的手法也遮不住眼底的凹陷。

 

  太宰治忽然心里一动,他抬手说:“我也去。”

 

  这下所有人都见鬼一样瞪着他,再转头去看窗外是不是在下红雨。太宰治没理同事的夸张反应,走去一脸茫然的酒井小姐面前,如同往常一样温和地对她说赶快动身比较好。

 

  这下中岛敦心里也不再打岔,赶忙甩头把“太宰先生是不是气狠所以要出轨”的想法抛开,泉镜花拉着他的手快步走下楼梯,四人坐上酒井的车径直赶去那位新田先生家里。

 

  因为知道太宰治今天心情欠佳,中岛敦十分自觉地扛起侦探任务硬着头皮上,在不算大的单身公寓里仔细检查。

 

  这间公寓并无什么特殊,布局也很普通,窗户边贴着床和小柜子,再就是书桌和垃圾桶。玄关边就是小厨房,厨房和卧室中间夹着储物间,客厅连着卧室门,中间摆一张小桌刚好可以吃饭看电视。

 

  太宰治站在玄关处扫一眼,酒井小姐跟在中岛敦身后随时为他解惑,提供一些可能有用的信息。

 

  泉镜花待在黑发青年身边看向门外,身为前杀手的她对周围一点风吹草动都十分警惕。她听到身边的人抬脚走进去,只简单检查储物间和卧室,又退到书柜前随手抽出一本翻阅几页。

 

  “酒井小姐。”

 

  “是。”

 

  太宰治翻开有折角的一页,神情淡淡:“新田先生平时有请钟点工的习惯吗?”

 

  “是的,大概每周三下午来一次。”酒井意外道:“您是怎么知道……这和他失踪有关吗?”

 

  “很简单,不过是从书架简单判断,”太宰治抬手,指尖扫过一排排书,“整栋公寓都很整洁,虽然住户有半个月不在了却没有多少灰尘,东西摆放分门别类,都有规律,连毛巾和棉被也叠得很齐。可是他的书只是放在书架上,大小不一的书放在一起,也没有按照一定规律摆放,如果是他自己整理的公寓,那么书架很大概率也会认真打理。谨慎起见最后向你确认一下。”

 

  “他这个人就是有点懒而已。”酒井苦笑一下。

 

  中岛敦见状也赶忙出言安慰:“酒井小姐,既然公寓之前没有过打斗痕迹,也没收到过什么勒索的信息或电话的话,其实应该没有太大问题。我们侦探社一定会帮您找到新田先生的!”

 

  而少年虽然说得信誓旦旦,可在场人都知道,就算不是诱拐事件,也有可能是出什么意外,或是被卷进什么事件里。

 

  一想到可能天人永隔,而自己和恋人的最后一面却是以争吵为结局,酒井试着保持微笑,眼泪却从她眼里连连滚落下来。

 

  “抱歉,失态了。”她冷硬下声音,别过头捏着手帕按压眼角。

 

  “新田先生好像很容易冲动消费是吗?”太宰治手里展开一张地图,上面有数个被红笔圈出的地点。

 

  酒井吸吸鼻子,小声道:“是,他老是一时兴起去买一些东西,但是通常都堆着不用,所以储物间满满当当的。”

 

  太宰治沉吟半晌,最终拿一只黑色记号笔在某处打上勾,随即收起那张地图卷好。

 

  他拍拍中岛敦的肩膀道:“走吧敦君。”

 

  中岛敦诧异地望望酒井又望向前辈,明显没跟上他的脑回路:“走,走去哪?”

 

  晃晃手里的地图,太宰治朝他们弯起眼眸:“去找新田先生啊。”

 

  三人睁大眼睛看着走出公寓的太宰治,互相对视一眼赶忙跟上去。酒井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但看到一脸信任的少年和少女后还是坐上了驾驶座,按照太宰治的指示开车上路。

 

  这么短的时间就能知道他在哪?

 

  酒井心里不觉得靠谱,寻思就算是拍电影也不带这么快的。因此脸上自然流露出焦急来,但她仍然开车极稳,看不出一点异样。

 

  太宰治给出的地点是一处人迹罕至的小山丘,这里没有修山路,距离市区也需要一定的开车时间才能到达。山脚下有一个站牌,上面标明一天只有两趟巴士会经过这里,但中岛敦想不出会有什么人来,更糟糕的是他脑内还频频闪过“杀人”“抛尸”等诡异的关键词。

 

  偏偏带路的太宰看上去又一脸平静,所以更让另外几人感到心慌。中岛敦几乎是搀扶着酒井上去的——幸好她在车里备有一双运动鞋,不至于踩高跟鞋爬上山。

 

  太宰治于前面带头,他找到一条还算好走的路线,奇怪的是原本应该杂草遍布的山硬是被人用镰刀之类的工具劈出一条小径来,这下倒方便他们几个后来的人攀登。

 

  这条路的尽头陡然变平,竟是出现一块平地,中间驻扎着个帐篷,看周围有过生火做饭的痕迹。

 

  在镜花好心的搭把手下站稳的酒井小姐已经不复刚走进侦探社时的光鲜亮丽,扎好的头发有些松垮,还被树枝勾出发丝;她身上的衣服沾上些尘土,脚上穿和服装配饰完全不搭的运动鞋,脸色青白交错,严肃得可怕。

 

  似乎是被外面的动静惊到,帐篷里颤巍巍探出一脑袋来警惕地看向他们,但年轻男子在注意到酒井小姐的一瞬间便直接愣住,夸张地揉揉眼睛之后戴上眼镜,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太宰治拉着两个后辈站在边上,将地方完全留给他们。

 

  “你怎么,突然来找我了呀……”

 

  新田小心翼翼提问,随意将脚挤进鞋子里站起身,而立于不远处的酒井小姐面色奇差,恶狠狠盯着他,似乎要用眼神撕咬下他的肉来。

 

  “我不是在桌上留了字条吗?说好过半个月就回去,怕你还生我气不想来,所以就自己随便找个地方露营了……”

 

  酒井压根儿没张口的打算,就这么听他结结巴巴地解释,眼神扫过他那张白嫩脸边的胡茬和乱七八糟的鸟窝头,神情阴骛。

 

  “可能,可能是我临走前忘记关窗,结果字条被风吹进垃圾桶,偏偏阿姨又来帮我打扫公寓……抱歉,不是故意要你担心,咦?!”

 

  新田瞪大眼睛,嘴角强装出来的笑僵硬住,而酒井小姐冷着脸大步朝他走去伸出手——

 

  她扑进恋人的怀里,再也绷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惊起树林里一片飞鸟。那张漂亮的脸蛋上花掉大片,她却根本不在乎,只是完全松下来趴在他怀里撕心裂肺般痛哭,双手死死抱住对方,攥着新田衣服的手指用力得发白,像是终于回到家人怀抱的孩子,又像是险些就要和他此生不见。

 

  新田惊慌失措地看一眼带他女朋友来这的几人,又赶忙回抱住她温柔地道歉哄哄:“对不起对不起,乖,我不是好好儿地在这吗……”

 

  无法听进去只言片语的酒井小姐只顾着流泪,似是要将余生的泪水都发泄干净,她抽噎着颤抖起来,喉咙哽咽:“我不想和你吵架的、我也不想……可是不想和你分开八年有错吗?我只是想你再认真考虑一下而已——混蛋混蛋混蛋!我想要你留在身边有什么不可以!”

 

  理智全无的姑娘扯下面具,毫无保留地在爱人面前放声哭泣,述说自己的私心,哪怕她并不如自己所说的一样自私。

 

  “……抱歉,”新田的吻不断落在她眼角、额头和发顶,朝太宰治他们歉意笑笑后低头专心哄着担惊受怕这么久的恋人,“工作的事我会再考虑考虑的,今晚给你做寿喜锅好吗?”

 

  “……我要很多肉,”酒井好容易止住哭,吸吸鼻子强调,“很多很多肉。”

 

  等他们帮人收拾好行装时已经是下午四点,驱车赶回市区后侦探社几人和这对情侣道别,酒井不断为自己的失态道歉,又承诺会给委托费加几成。

 

  新田拍拍她的肩膀一起鞠躬,道别过后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公寓楼梯入口。

 

  从他们相见开始就安静下来的太宰治和两个后辈离开,走到路边停下时他凝视着眼前的车水马龙,忽然觉得无比寂寥。心想今天不知道还有哪里能够回去,因为他不愿回到没有中也的房子。

 

中岛敦站在他身边,问他怎么还不走。

 

  像是做一个梦被惊醒,黑发青年转过头来,声音都有些飘忽:“敦君……你说现在让国木田君送我去机场的话,还赶得上六点的航班吗?”

 

  中岛敦和镜花愣住互看一眼,显然没想到他的思维怎么这么跳跃,却又都为他感到高兴。

 

  这是太宰治在所有争吵中第一次直面自己的内心。

 

  其实不难猜出他们之间是中原中也迁就更多,毕竟他们经常会看到那个总是气势强硬,一脸不好惹的黑手党干部来接太宰治回家。

 

  那位中原先生的手里总捧着一束红得耀眼的椿花。

 

  “可是,不先打电话确认一下吗?”

 

  “唔,不是很想让他知道呢——赶不上的话就算了,是这种程度哦。”

 

  “那、那我现在就去找……”

 

  中岛敦匆忙掏出手机就要联系国木田独步。

 

  “不用找了!”

 

  前方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三人唰一下转过头去。

 

  白发少年被吓一跳,转过头去后傻了眼:“乱步先生?”

 

  此刻坐在停于他们三人面前一辆大型车内、伸出手挥挥嘴里还叼着棒棒糖的,可不是早上起就不在的江户川乱步!

 

  “真是的,别让人这么操心啊太宰,”说话的是从乱步旁边凑过来的与谢野晶子,她皱着眉,像是很不满意他现在才下定决心,“快点上车,现在送你去机场。”

 

  正副驾驶座上的谷崎兄妹也催促三人快点上来,中岛敦意识到现在是什么情况后难得一激灵,急忙手脚并用地将有些呆住的太宰治硬生生推进车里。他刚钻进车谷崎润一郎便径直发动,车轮急匆匆擦过地上刺耳地留下痕迹,誓要赶上登机时间。

 

  太宰治慢吞吞坐好,罕见地不在状态上,坐在那看窗外发呆的样子倒十分乖巧。

 

  “为什么大家会出现在这里?”眼见气氛有点微妙,中岛敦赶紧提出自己的疑问。

 

  直美侧身对他们眨眨眼,脸上满是笑意:“是乱步先生说的,你们刚走没多久他就回来了,开完会后社长还亲自给我们分工呢。”

 

  越听越糊涂的白发少年疑惑极了,忍不住抬手抓抓脑袋:“开会是……是说来送太宰先生去机场?”

 

  “没错,虽然没想到太宰卡在这么紧的时间点才决定去机场,”与谢野摇摇头,发侧的蝴蝶羽翼轻颤,“然后乱步先生说他肯定会去的,所以我们就顺便来看个热闹。”

 

  被她眼底毫不掩饰的兴致勃勃给噎住,饶是中岛敦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吐槽才好。

 

  作为幕后策划的江户川乱步此时坐在一堆零食中间,面前的垃圾袋已经鼓鼓地塞满空包装,他咬着嘴里的洋芋片咔嚓咔嚓,眼睛眯得细长:“因为今早去现场的时候遇到炫酷帽子君了嘛,说是受害者和他一个失踪的部下有关系,不过名侦探出马大概十分钟就解决了——”

 

  眼见话头又要转向乱步一如既往地自夸,中岛敦赶忙把话题移回来。

 

  “难道说,中原先生说什么了吗?”

 

  人虎少年认真提问,因为他宁愿相信太宰先生对着同事大倒苦水,也不敢相信中原中也会和别人坦白感情问题。毕竟那个黑手党长着一副被问到私人问题会揍人的脸。

 

  “哦,没什么,他问我太宰在不在侦探社。好像还说要去海外十……貌似是十年,嗯嗯,十年。”江户川乱步舔掉手指上的余粉,回想完便点点头。

 

  在场几个人一惊,各自拿余光偷瞟仍在神游的太宰治,不由得对他心生一丝怜悯。

 

  看来太宰先生今天对酒井小姐的委托这么上心,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吧。

 

  认为自己再次参透真相,中岛敦看一眼窗外堵得水泄不通的马路,心里越发担忧地看一眼时间,距离六点只剩下一个小时。少年挪挪屁股,好像车垫里藏着针一样。

 

  “现在是下班高峰期呢。”直美轻声道,眉毛耷拉下来,嘴唇也紧紧抿起。

 

  其他人虽然没有明说,但也知道这个点最为堵车,想要准时赶到机场除非改道走,但谁又知道改路会不会遇到别的意外?

 

  谷崎润一郎神色也是凝重,随即他的眉头松开,像是想到什么后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大家,待会儿可能要加速,现在请先抓牢稳住身体!”

 

  中岛敦愣住,现在能怎么加速?现在前面可是有很长一串车辆,而且红灯刚刚亮起!

 

  只见驾驶座上的青年伸手拉开储物的地方,隐约看到他摸出一个圆球状物体,接着手探出窗外往车顶一拍,在几人还没摸清情况的下一秒便响起了熟悉的警笛声。

 

  在另外几人的夸赞中腼腆一笑的谷崎润一郎摆摆手,直言是之前任务时用过的道具,还希望大家给他保密。面前的车纷纷移开,让出一条恰好够他们通过的路,于是侦探社众人这下彻底畅通无阻,但谷崎润一郎却拐向了机场相反方向的路。

 

  “等一下,这不是反了吗?!”中岛敦看着比当事人的太宰治还要着急,头发都吓得竖起。

 

  “敦,你怎么这么紧张啊——我都安排好了,不然太宰可能刚跑到登机口,帽子君都已经起飞三分钟了。”江户川乱步很没礼貌地踢踢前面椅背。

 

  托那不断旋转、闪烁红蓝灯光的警灯的福,谷崎将车加速开到一个空旷而没什么人烟的荒凉地方,却只过去十分钟。

 

  太宰治跳下车,面前几十米处停着一架小型直升机,一旁是蹦跳挥手的贤治和身上怨念几乎化为实体的国木田独步。高大青年手里将撕下的纸张捏成一团,嘴里念念有词,一看就是工作途中被拉过来的。

 

  “没有时间了太宰!还不快点过去!”

 

  紧随其后的与谢野看到他现在还有心情发呆,眉毛一挑就伸手狠狠在他背上抽下去,拍得太宰治瞬间回神还踉跄两步,苦笑着揉揉自己后背和她说太疼啦与谢野医生。

 

  “是啊,再不上去的话就赶不上了太宰先生!”立刻站在女医生这边的中岛敦赶忙把他推过去,泉镜花跟着重重点头。

 

  “虽然去不了现场很遗憾,不过直美和哥哥大人都会在这里给太宰先生加油的!”少女抱紧兄长的手臂,身体紧紧贴上去。

 

  “不要浪费名侦探的心血啦,快点去吧太宰——”

 

  太宰治的表情忽然就微妙了些,嘴巴张开又合上,视线缓缓扫过身后一众同事。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对他的鼓励和焦急,还掺杂点颇滑稽的恨铁不成钢,像是催促着让他带男朋友回家过年的长辈。

  

  这对太宰治来说绝对是种新奇的体验。

 

  ……好像忽然间有点理解,为什么中也说侦探社很适合我了。

 

  “太宰先生,比平时要僵硬好多?”

 

  “这家伙只是不擅长接受他人的好意而已,”国木田独步手里的笔记本拍在太宰治背后,毫不留情拎起他后领拖拽走,“在这种地方就很别扭,快点上去!这可是贤治辛辛苦苦搬过来的,待会儿记得和他道谢。”

 

  “可惜我们不能全部过去了。”与谢野说。

 

  踩上去正要进入机舱的太宰治动作忽然缓下来,身体微微转回一些,飞快低语一句便转头钻进去,没有人看见他的表情,甚至没听清那含糊不清的话。

 

  国木田独步跟上直升机,直觉靠太宰治来操作的话恐怕下场和那辆报废的车应该差不多,接着其余人退得远了些,目送直升机起飞远去。

 

  唯独中岛敦头上的圆白耳朵一抖,眼睛瞪大。

 

  “太宰先生刚才,是说‘谢谢’了吗……”

 

  泉镜花点点头,说是呢。

 

  他们几人面面相觑,忍不住扑哧一声大笑起来。

 

  而整个武装侦探社的关心对象此刻还是一副神游模样,侧头靠在窗户上,视线漫无目的地从高空中俯视横滨。他眼中的一切飞快变小,离得越来越远了。

 

  青年随意落在腿上的手指轻轻弯曲,身体微微缩起,仿佛这个姿势能让他有安全感些一样。

 

  国木田独步瞄他一眼道:“一定会按照计划到达的。”

 

  头一次没有去打乱他的计划,太宰治没有开口,只是眺望着这座为之奋战过的城市,思绪陷入名为回忆的漩涡中,一时竟忘我了。

 

  他和中也在那条深深凹陷下去的擂钵街初遇。那时他们都是十五岁,不是伙伴,是敌人。互相讨厌,互相嘲讽,而在他第一次看到那双蓝眼睛时,就生起一股渴望拥有的冲动。

 

  所以他将中也迎来自己这边。

 

  那栋港口边高高矗立的大楼是港口黑手党总部,在这个城市再也找不出比它更高的建筑。

 

  太宰治记得很多,很多的回忆。他和中原中也在这栋大楼里一起接受训练、一起工作,他们曾共同历经生死,也曾度过良宵。他们争吵、和好、决裂,在多年之后终于示弱低头,默认牵住对方的手,谁都不想松开。太宰治仿佛又看见那两个互相瞪视的少年,他们穿过横滨大街小巷,身影出没于黑夜的无数角落,也相视而笑,凑近给烟借个火。

 

  有什么理由不碰拳而笑呢?毕竟是最意气风发的那几年,他们是最强的组合,没有他们完不成的任务,没有他们打不败的敌人。

 

  少年们跑过拐角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缕消逝在风中的青烟。

 

  那是他和中也同居过的公寓,四年前的夜晚他炸掉中也的爱车,用这种方式轻轻带过让两人都难堪的道别。

 

  啊,公寓,他们坐在地毯上通宵打游戏,兴致来了便丢下手柄往沙发上一滚,身下的零食压得粉碎,橘子果肉中的汁水挤出,淌得都是。

 

  然后是没有中也的四年。

 

  不怀念吗?偶尔也会怀念的,毕竟港口黑手党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只有糟糕回忆的地方。他有过热心的前辈,也交到唯二的朋友,在生死之间游走时他隐约触摸过自己寻求多年的那个答案。

 

  他不止一次想过,或许中也就是他重要的钥匙。

 

  久别重逢,试探,告白,其实很费力气,却又觉得是自作自受。太宰治低下头,他努力在地上寻找自己记忆中和恋人一起去过的地方:他们在中也喜欢的餐厅约会,太宰治还大胆地弹奏钢琴向他示爱;坐在喷泉边时,中原中也把手里的那袋糖塞进他口袋里,恶声恶气威胁他回去再看;一起以恋人身份度过的那个圣诞节,他们在槲寄生下互相交换巧克力,还有一个吻;某次吵架后中也来侦探社接他,手里捧着一束他们都喜欢的红色山茶花。

 

  太宰治还记得站在那辆超跑前和干部先生说:椿吗,这可是虽然美丽但很容易凋零的花啊。中也确定要送这个给我?感觉很不吉利呢。

 

  中原中也嘴上骂他矫揉造作,作势要把花砸在人脸上。却在回家之后拿出剪刀除去枝叶,认真地将它们做成干花,得意地指着花瓶说这样就不会枯萎了。

 

  太宰治看着时间,闭起眼无声发出叹息。

 

  “到了,快点爬梯子下去!”国木田独步掏出表确认时间,久久皱起的眉头得以松开。

 

  门被打开,风呼地涌入进来,原本卷起的长攀爬梯被抛在空中变成一道弧线,太宰治只来得及对他点点头,抓住梯子摇晃着往下爬,呼啸的风狂乱卷起青年的砂色风衣,下摆不断抽在他身上。

 

  看一眼距离地面的高度,略有数后太宰治毫不犹豫松手便是纵身一跃,及时用双手抱住头在地上滚动两圈缓冲,好不容易停下,身上的衣服已然沾上尘土变得有些脏乱。

 

  他没有分神给衣服,随手拍拍就赶忙站起来,在路人惊诧的注视中迈开那两条没怎么跑过步的长腿,穿过人群拼命前进着。

 

  距离中原中也的登机时间,还有半小时。

 

  对,中也。太宰治凭着记忆中仅有的信息,推断出航班后找到登机口,就这么在硕大的机场中穿梭人群狂奔。

 

  中也,中也。

 

  他在心底呼唤这个名字,跑得酸软的腿不敢停下,不断东张西望着寻找熟悉的身影。

 

  太宰治好容易才跑到目的地附近,一抹亮眼的橘色滑过余光,他眼前一亮,急匆匆刹住脚步回头就冲上前,心里再无别的念头,伸出手去——

 

  中原中也猛地被人握住手掌,浑身一震,下意识就要抽出手反拧断对方脖子。而当他一回头看清楚来人时,又是一惊。

 

  抓住他手的青年一头乱发,身上外套还沾着些灰,此刻正弯下腰,另一手撑着膝盖,在大口大口喘气,胸膛剧烈起伏,可见是跑得狠了。

 

  “……太宰?”中原中也低头看他,完全不可置信,自己那个能躺着就绝不坐的男朋友也会跑成这个样子?

 

  中原中也心想,这倒是他们交往后第一次看到太宰治这么狼狈的样子。

 

  总是负责下指示的太宰治在战场上一直都尘不沾身,偶尔衣服边角出现折痕都龟毛得要死,哪怕坐在回去的车上也要碎碎念,抱怨搭档的战斗风格粗暴。

 

  那个吃螃蟹都不肯弄脏手、千方百计逃掉体术训练的家伙,也会露出这么虚弱狼狈的样子吗?只是因为想要挽留自己?

 

  或许不是他的幻觉,这个男人弯腰前时脸上确实是慌张的……那个太宰,那个太宰治也会有这样的一面?就像是在害怕失去他一般。

 

  他知道他一旦露出一点异样都会被中原中也抓住痛脚狠狠嘲笑反击,可是他还是做了平时最不愿让中原中也得逞的事。

 

  为什么?中原中也混乱地想着。

 

  来不及调整呼吸,太宰治直起身,双眼紧紧盯住中原中也,气息不稳:“不要走,中也。”

 

  “什么?”中原中也怀疑自己听力出问题,下意识反问。

 

  “……不许走。”太宰治抿起干涩的嘴唇,眼神晦暗。

 

  摸不着头脑的中原中也上下打量他,连笑都忘了。随即心里隐约冒出一个不太可信的结论来,于是中原中也不动声色道:“没办法吧,我都和BOSS说好接下任务了。”

 

  太宰治不悦:“那就反悔。”

 

  这副表情倒像极了父母不肯给买心仪玩具的小孩。

 

  “……还是孩子脾气,”中原中也抬手揉了揉这大高个的头,心里错觉自己在摸狗崽子,但说出来的话一定会被太宰治咬,因此按下不表,“昨天晚上还当着我的面摔门,今天又来干扰我工作?”

 

  出乎他意料的是,太宰治非但没有和平时一样摆出振振有词的样子,也没有扯出一串歪理,脸色渐渐沉下去,很是……委屈似的。

 

  这下中原中也确定真的有哪里不对,不过几年下来他已经学会很好地掩饰情绪,装作没有察觉到男朋友的异常。

 

  “为什么不让我去?”

 

  太宰治眼神闪烁一下,眉头拧起又松开,仿佛终于做下什么决定,语气也慢慢恢复平淡:“我想要中也,不可以吗?”

 

  听到这直白发言的中原中也愣住,嘴巴张开许久才抿起,可见实实在在是被这句话给炸懵了。

 

  这是太宰?其实是哪来的易容间谍吧?

 

  头皮发麻之下他侧过脸,支支吾吾地轻咳几声准备重组语言,事实上他被太宰治给吓得有点茫然了。

 

  “我想要中也留在我身边,”不给对方留任何思考余地,太宰治逼近他,两人的呼吸几乎交融在一起,语气别扭却异常坚定,“不行吗?”

 

  无处可退。这四个字在中原中也脑海中炸成一朵烟花,他的脸和太宰治同样微微涨红,两个人无言对视着,脸上神情不断变换,嘴唇嗫嚅。

 

  周围等着登机的人们注意到这边氛围异样,纷纷窃窃私语。

 

  中原中也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看着一脸不自然的太宰治,心里忽然一松,话语不受控制地从嘴里冒出。

 

  他说:“行啊。”

 

  太宰治终于有了笑意,赶忙道:“那中也留下来。”

 

  被这样步步紧逼,中原中也低下头龇牙咧嘴,他从来没觉得太宰治能这么恐怖,害怕得他几乎头发都要竖起来把帽子顶开。

 

  若非这里是公共场合,他一定要扒住太宰治的脸皮边拽边大吼你是什么妖怪。

 

  “……我留下来干嘛,和你吵架吗?”中原中也咽口唾沫抬眼,端详着恋人的脸,一时想不通太宰治在这短短的一晚上究竟经历什么才会发生如此大的转变。硬要说的话就像是高冷的两岁猫咪一朝变回两个月大的黏人奶猫,而他就是那个受宠若惊的饲主。

 

  说实话,他现在衣服底下满满是鸡皮疙瘩,恐怕都能拿来搓衣服。

 

  太宰治一听,旋即露出深思的表情,中原中也心里一咯噔,似是预感到什么呼吸不自觉稍稍急促几分,指尖好容易没轻颤起来泄露心情。

 

  他看见太宰治握住自己的手,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耳尖十分罕见地泛起淡淡的红,不仔细观察的话八成会忽略掉。

 

  太宰治的声音不大,却无比清晰:“那就结婚吧,中也和我。”

 

  说完这话时他浑身一松,手也紧紧握住恋人,不肯放松。

 

  “你,”中原中也这下是真的愕然,直觉得自己脸上开始发热,狠狠扭过头根本不想直视他,另一手去摸太宰治的额面,“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是不是在哪里撞到头了?还是又吃什么致幻毒蘑菇?”

 

  “结婚啊,中也不想吗?”黑发青年原紧张地看着他,却又露出今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他的鬓发几乎缠上中原中也的额发,语气难得诚恳。

 

  中原中也凝视着他,周围乍然变得十分寂静,几乎连人群的脚步声和广播都慢下来了,却能清晰听见衣服摩挲。

 

  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的呼吸、漏拍的心跳,和太宰治那双含着笑意的茶褐色眼睛。

 

  从没流露过如此浓烈情感的眼睛。

 

  他那灼热的视线落在身上,几乎让中原中也感觉自己就要被点燃。一时间他甚至记不清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和这个男人吵架,生他的气——明明太宰治是如此地令人心动。

 

  这一定是他的错觉吧。

 

  中原中也握紧住那只手,恍惚间记得自己点了点头,说好。

 

  不然太宰治的表情,怎么看起来比横滨的晚风还要温柔?

 

  旁观者们友善的起哄和掌声如潮水般灌来,幸好这只在电影中出现过、令人不好意思的画面只持续了片刻。

 

  旅人们向这对英俊的年轻情侣献上自己的祝福,接着做回那匆匆的过客,把甜蜜的氛围留给他们自身。

 

  好一出浪漫的爱情喜剧!

 

  这对情侣难得安静地相拥在一起,默默感受着彼此。

 

  “……等等,”片刻过去,中原中也抬头,想起什么后困惑道,“我只是去十天,又不是去十年,你至于吗?”

 

  “哎呀,我一直是中也至上主义者呢……咦?”太宰治一不留神把心里的话说漏嘴,半晌才意识到中原中也在问什么,顿时原地凝固成一尊雕像。

 

  回答中原中也的是太宰治短暂的怔愣和长时间的沉默。

 

  想通其中关窍的中原中也死死咬住嘴唇,唇缝间不时有嗤嗤的漏气声,最终他还是没憋住哈哈大笑,笑得不断伸手揉揉自己笑疼的肚子,抬手抹掉眼角一点眼泪,甚至夸张地咳嗽了起来:“咳、咳……所以说,你是以为我要去海外驻扎十年,就吓得跑过来让我留下,还突然求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个最年轻干部的太宰居然为了我跑得这么狼狈,这才更胜过价值百亿的名画吧!”

 

  难得抓住太宰治吃瘪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毕竟刚才的怔愣也只是因为被气氛牵着鼻子走了而已,如今没有顾及,自然大肆嘲笑起他来。

 

  太宰治不言不语,摆出一张死人似的脸,显然想起究竟是谁坑得他失去理智,头脑一热就跑过来给中原中也亲自送黑历史记忆的了。

 

  好想死,不如回去的路上入水吧。

 

  啊,自杀的心情居然在男朋友答应结婚后达到了巅峰……

 

  黑发青年放空意识胡思乱想,做出要死不活的模样来望着空中。

 

  “……中也最好遇到飞机失事!笨蛋、白痴!我绝对不会原谅你吃掉我的蟹肉罐头!”

 

  太宰治转头,脸上的涨红比刚才更甚,只不过这回是气出来的。

 

  黑发青年一把撒开男朋友的手,毫不留恋地转头就走,好像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在拍戏,什么也没发生。

 

  中原中也看到他真生气了也不着急,只是搓搓笑得发酸的脸颊收敛一下猖狂的表情。现在确认过彼此心意,知道太宰治根本没法离开自己的干部大人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连太宰治发脾气的行为在他眼里都宽容许多。

 

  再说了,太宰治现在指不定怎么琢磨着下次在床上报复回来,有什么好哄的?

 

  “喂——”

 

  心中有了算盘的中原中也懒洋洋靠在墙上,抬高声音:“那刚才说的还算数吗?太宰。”故意将最后两个字音咬重,中原中也似笑非笑地观察他反应。

 

  “怎么不算?”刚没走两步的太宰治停下脚步转头恶狠狠瞪过去,咬牙切齿得像在嚼碎他的骨头。

 

  “我以为你想反悔。”中原中也不紧不慢道。

 

  “才不要,可以光明正大败光中也存款的机会为什么要浪费?中也最好在回来之前就做好被我制造意外捞保险金的心理准备!”

 

  “哈?什么人会想要害死自己结婚对象啊,真是有够扭曲的,阴沉男。”

 

  “我都没嫌弃中也个子矮还品味差!”

 

  “求婚结束还没五分钟就吵架,我看还是……”橘发青年摇摇头,语气拉长。

 

  “激将法真差劲中也,还不长记性——明明对我一次用都没有,你还是等着回来就被做到走不动路吧,比如说像上次一瘸一拐地去总部一样。”太宰治此刻也找回他的招牌假笑,看上去要多虚伪就多虚伪。

 

  中原中也不肯放弃占上风,不紧不慢地掌握主导权:“我还以为等我回来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应该是筹备婚礼?虽然另一个让我走不动路的提案嘛……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不理会他抛来的暗示,冷哼一声后太宰治迈着大步头也不回,任性地喊道:“中也去买戒指订场地!”

 

  对自己男朋友不肯吃瘪的难缠性格无奈摇头,中原中也难得目送他远去,直到青年的背影在人群中淹没后才收回目光,提着登机箱走到登机口处找个地方坐下。

 

  想着刚才发生的点滴,中原中也正思考回来后准备婚礼的步骤和需要邀请的宾客,正入神时身边就响起部下的声音:“中也先生!您刚刚去哪里了?”

 

  “没什么,就在这边上。”中原中也回答,扫过刚才和太宰治站着的角落后举止略有些不自然。

 

  部下看着他吃了一惊,斟酌几秒后开口:“莫非中也先生是遇上什么好事了吗?”

 

  中原中也眨眨眼挑眉反问:“怎么说?”

 

“因为中也先生一直在笑呢,一看就心情很好,好像立原先生被陌生的漂亮女孩搭讪了一样。”平日里经常和他打成一片的部下打趣道。

 

  闻言下意识抬手摸摸脸,中原中也摸到嘴角的弧度时也忍不住有些惊讶。但出于想要给所有人一个惊喜的想法,此刻他还是按捺住了想和部下分享的欲望。

 

  还是等这趟出差回来后再公开吧。

 

  他看一眼熙熙攘攘的人群,闭眼淡淡笑道:“是吗?”

 

  “可能是因为有人要做奉我至上主义者了吧。”

 

END.

 

小剧场:

 

  次日侦探社众人得知太宰治订婚的消息都十分激动,甚至摩拳擦掌打算给他好好儿准备一场单身派对,以此庆祝他成为第一个结婚的社员。

 

  中岛敦在喝着橙汁的同时突然想到一点,好奇地看向他正心情极好的前辈:“太宰先生是怎么进去的登机口啊?”

 

  太宰治对他微微一笑,指间夹着一张信用卡从口袋里掏出:“当然是买国际机票进去啊,虽然刷的是中也的卡就是了——”

 

  “啊……这样啊。”中岛敦回忆一下自己看到过的国际长途机票价格,总之先照老规矩心里默哀三秒。

 

  中原先生,加油。


*忙里偷闲的一点碎碎念

(很喜欢这首歌,也喜欢看太宰治抛却所有谋划,用最原本的模样跌跌撞撞奔向中也,而中原中也会给与他同等的重视。

(我流求婚罢了,接下来预计努力写等待相恋,上辈子杀人这辈子写太中长篇……估计是潮汐字数的1.5倍吧orz还想番外写武侦双黑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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