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囚于过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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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黑】是的,我们讲究科学除灵(上)

*全文预计4w+,因此分成上下发布,不建议深夜观看


  “我要说的故事就发生在几年前。”

 

  “曾经有个非常火的灵异节目,每期都会邀请不同的灵媒或占卜师,以及相关学者来接受访谈。”

 

  “但是收视率下滑后节目组孤注一掷将所有希望放在她身上、自称可以破解三年前一桩灭门惨案的灵媒在那期节目播出一个月后被逮捕,连同她的情人也被指控为帮凶。而那件惨案其实只是他们为了炒作而犯下的罪行。不过也有传闻说是警方请来了一位非常厉害的阴阳师通灵才破的案子。”

 

  “突如其来的丑闻使得节目名声也一落千丈,民众甚至怀疑其中有那个灵媒的帮凶。在前所未有的公关危机中节目组导演甚至有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干脆辞职解散团队回老家好了,然而就在这时,饱含着危险的机遇也随之而来。”

 

  “在人们普遍对灵异把戏嗤之以鼻的当时,报纸上出现了一位自称能够凭空扭曲餐具的少女。”

 

  “那时弯曲汤勺的热潮过去,兴起的是人们批评那些哗众取宠的孩子们的热潮。而这名少女能做到的并不仅仅是将汤勺简单对折,在视频中明显可以看到她捏在手里的汤勺唰一下扭成了麻花的模样,甚至连餐刀和叉子都是如此。”

 

  “尝到灵媒事件带来的话题度甜头的节目组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们跑去少女家中言辞诚挚而热切地邀请她来表演如何用超能力扭弯餐具,少女答应了。”

 

  “这回节目组想到了更阴险的手段来榨取这个即将步入大学生活的少女最后价值,他们准备好餐具,在少女来录制节目时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夸赞她的超能力是上天赐予的礼物。甚至主动替少女解释她只能将汤勺简单弯曲的原因,极力帮少女澄清是状态不好所以不能扭曲汤勺。”

 

  “但观众看到的内容却是节目组如何揭穿少女‘能够扭曲餐具’的秘闻,紧张的她忽然无法发挥出超能力,只能偷偷弯腰用椅子掰弯了汤勺。一时间所有人都紧揪着这个出现破绽的镜头不放,斥责她炒作、心术不正,没有人去探究她之前是如何做到的,他们只是狠狠盯着少女露出的脆弱部分,纷纷扑上去撕咬下大块大块的肉来。”

 

  “少女被媒体吓得不敢出门,只能静静等待春天的到来,那时人们已经转向新的热点话题,少女以为这就是终结了。”

 

  “可是好景不长,少女的往事在她无意中弄弯食堂的筷子时再度爆了出来。一旦她出现在教室或者图书馆就会被人们围着拍照,要是她弯下腰去试图用长发遮住自己的脸的话只会招来更强烈的讥讽,那个姿势和她弄弯汤勺的动作如出一辙。”

 

  “最终,少女被无限的悲愤和怨恨所驱使,她仿照传说,偷来美术社团的红颜料涂满脸,头上用布带在额头两侧各绑了一根点燃的蜡烛,制作了数不清的人偶将它们用长铁钉钉死在树干上,一边举着铁锤敲打一边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喊希望能咒死那些人。”

 

  “然而或许是方法错了吧,少女始终没有诅咒成功,只能在绝望中痛苦地吊死在了湖边的树上——据说就是我们宿舍楼下的那片人工湖旁边。”

 

  “奇怪的是在这位学姐去世后的半年里,当年和她同届的学生许多出了意外,斥责过她的老师半夜摔下楼梯后至今还躺在精神病院里流哈喇子,只有那些帮她说过话的人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一片寂静过去,最后一根荧光棒也随之熄灭。

 

  围坐在一张小桌旁的三名男生面面相觑,桌面上摆着一些下酒的零嘴和朝日生啤。其中一名个子较矮的男生起身把灯打开恢复了室内的光明,也开口打破沉默的气氛:“不是吧立原,我还以为你要说的鬼故事最多是厕所里的花子这种级别的,倒是出乎意料地有点让人发毛啊。”

 

  被称作立原的男生头发看上去十分扎手的模样,额角贴着一块OK绷,眉毛总是竖起给人一种很容易暴躁起来的印象。他随手捏扁了一个空啤酒瓶道:“都说了这种发生在身边的事才是最恐怖的——而且你真的没听过这个怪谈吗中也?学校里差不多每个学生都知道吧。”

 

  “他才没空听这些故事,现充的紧凑生活当然是我们羡慕不来的——”伸手拍了拍立原道造的男生五官相对平庸,但圆润的眉眼和没什么攻击性的举动很容易使人心生好感。

 

  立原心里一痛,举起新开的啤酒和他碰了碰,“你说得对,濑户。”

 

  突然被排除在外的中原中也一脸莫名其妙,他坐回自己的位置随意将手搭在屈起的腿上,捏着喝了大半的啤酒瓶晃晃表示不满,“我怎么就现充了?我现在和你们一样都是单身吧。”

 

  另外两人迅速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底看出了愤慨后又一齐转过去瞪着宿舍公敌,十分有默契地一唱一和起来。

 

  “虽然身高不达标但还是成了田径社王牌。”

 

  “成绩也是名列前茅。”

 

  “会飙车还会写诗。”

 

  “是名气不小的游戏主播。”

 

  “每个月平均有十到十五个女生来表白。”

 

  “长得太帅导致也有男生来表白。”

 

  “……不要再说了!”

 

  中原中也羞恼着扑过去和这两个人打成一团,想到他之前被同一栋楼的学弟堵在门口几乎是冲刺着回寝室的事就大感丢人,导致那段时间有同性靠近他一米内都要打个哆嗦。

 

  今年还是大三学生的中原中也在去年开始业余做主播,鉴于他本人拥有充实的现实生活因此一周只直播三天晚上,然而就是这样他的人气也一直居高不下,或许是得益于某次直播后他忘记关镜头在调整角度时不小心拍到了自己的脸。

 

  中原中也本来也不是什么专业的游戏主播,水平对于普通人来说倒算是很不错,而他也跟着兴趣走,近期直播内容基本都是灵异题材游戏,前段时间还非常无聊地直播了一晚上的消消乐。

 

  明天估计就能通关那个游戏了。中原中也在睡前检查一下自己的电子设备,一抬头发现已经快到门禁的十一点。

 

  他转过头去看向正在折叠那张小桌的濑户问道:“渡边怎么还没回来?他最近打工的下班时间越来越晚了。”

 

  濑户似是不经意间顿了顿,小心地抬着折叠桌将它挪去角落,这才拍了拍手算是正式结束今天的怪谈会,“渡边啊,他最近都回来挺晚的,刚到寝室就累得立刻躺下了——你把我的啤酒也拿走了?”

 

  中原中也一脸莫名地指了指他身后的书桌,“就在那啊。”

 

  立原道造在他身后盯着橘发青年许久,无奈地摇摇头算是败给自己这个迟钝的室友。

 

  或许没有察觉到也是好事吧。

 

  寝室门处响起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声音,一名看上去有些疲惫的高大青年身上带着股汗味打开门走进凉快的寝室,光看个头他就是整个寝室内最大的了。黑发青年取下自己的肩包,默不作声地走到属于他的床边。

 

  “啊,渡边,”中原中也转过来诧异地看着渡边流汗的鬓边和发白的嘴唇不由得主动关心道,“你是打工的时候都没有吃饭吗?看上去要因为低血糖昏倒了。”

 

  渡边反应慢了一拍,像是才反应过来室友在和自己说话似的停下了脱上衣的手:“唔,今天咖啡厅的客人很多,有点忙。刚刚下班后又去操场跑了几圈才出的汗。”

 

  “怪不得你出了这么多汗,脸都比平时要白一个度。”立原早早踩着梯子爬回自己床位,正探出头看皮肤晒成健康小麦色的渡边擦汗。

 

  立原又低头看了看和渡边同样是田径社但皮肤却白上不少的中原中也,心里感叹一句便倒回床上开始打游戏,寝室里便安静下来。

 

  寝室里唯一没有参加任何社团的濑户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鸡蛋色拉三明治,走到渡边身旁塞进了他手里道:“那你把这个三明治吃掉再去淋浴吧,免得晕倒了还要我们几个把你抬到医院。”

 

  渡边低声道了谢,裸着锻炼出腹肌的上身坐下,简单几口就将三明治给囫囵吞进去,看上去确实饿坏了。

 

  “啊,要熄灯了。”濑户看一眼手机上已然逼近午夜的时间,“中也,你明天是不是要去医院体检来着?”

 

  “是啊。”中原中也快速洗漱完从洗手间里走出,一手抓起搭在肩上的柔软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珠。

 

  坐在桌边正大口喝着运动饮料的渡边一愣,疲倦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体检?”

 

  濑户见状赶忙给他补充对话背景:“中也最近一段时间感觉身体不太舒服,所以预约了医院明天去做个全身检查。刚好你打工很忙才不知道。”

 

  “不舒服,是生病了吗?”渡边转过头去盯紧中原中也,仿佛他自己就是台X光机。

 

  中原中也大大咧咧坐在床上盘起腿一边摸出switch,显然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在等游戏加载的过程中才回了一句:“没什么大事——手脚有时候会突然疼一下,最近痛得有点厉害了才想去医院,不会耽误社团活动的。”

 

  “那就好。”渡边拿起装着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的脸盆结束了这场对话,走进浴室过了几分钟后便传出冲澡的水声。

 

  在某点到时整个寝室都突兀地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非常默契地做起手头上的事情不再聊天。灯灭后洗完澡出来的渡边也只是无声地攀爬回自己床上,一时间寝室里只能听到几个男生指尖在屏幕上敲打的细小动静。

 

  为了明天的体检中原中也决定改一下作息,通过睡饱的方式来缓解明日不能喝水进食的饥饿,再者他确实有些困了,大家轮流讲故事时腿脚还不断传来阵阵刺痛,好在立原讲他们学校发生过的真实怪谈时就不再疼了。

 

  希望不要是什么重病。中原中也嘀咕一句后闭上眼睛,周边细微的声音反倒成了很好的助眠音,他渐渐放空意识,呼吸变得浅而轻了下去。

 

  四张床上亮着的微光也陆续暗掉,室内又恢复到一片宁静。连夏日清凉的晚风跃进窗内穿过床铺时的风声都嘈杂起来,纠缠着窗帘不断掀出一股股波浪。

 

  床铺对面传来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偶尔响起有人翻身时衣物和薄毯摩挲的琐碎声响。

 

今夜格外亮的月光慢慢爬进室内,随着如水纹般翻滚波动的窗帘蔓延至正熟睡的橘发青年的床上,伸手爱抚着那张五官无一不美的脸颊,悄无声息地要将浅眠的他唤醒。

 

  中原中也清楚他是在睡梦中的,只是在眼前仅能看到一片黑暗的情况下其他的感官被大脑放大,他的听觉似乎也沿着风来的方向无限延伸出去。

 

  楼下在灌木丛间幽会的一对野猫发出娇俏而粘腻的喵喵叫,不远处路灯的灯泡似乎因为短路冒出了嗞拉声,栖息于树上的蝉忽然落下微弱的蝉鸣,花苞渐渐舒展开柔嫩的花瓣做绽放之态。

 

  一开始要用心倾听才能捕捉到的蝉鸣已过了领唱的部分,歌队的其他成员也放开了气力和鸣,从弱渐强的合唱陡然间被打乱迅速堕落成惹人心烦的噪音,化作了苍蝇在耳边挥之不去的嗡嗡声。

 

  中原中也的眉头越皱越紧,连额前都泛起疼痛来,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拿着铁棍在里头搅拌似的,心绪也躁乱起来不断在床上翻来翻去,只想进入熟睡状态再也听不见那些蝉叫。

 

  滴答。

 

  滴答。

 

  是水滴落在瓷砖地面溅开时的声音。

 

  没有关好水龙头吗?

 

  迷糊间中原中也坐起来,凭着身体的记忆性摸到阶梯,一步步踩着往下站好后揉揉眼睛,脚底碰到冰凉的地面也没有忽然一个激灵,他仿佛灵魂出窍一般,空有的躯壳只是随着本能在前行。

 

  青年推开洗手间的门,水滴不断坠落的声音充斥着他整个脑海,把脑内的每一个角落都塞得满满当当。中原中也走去淋浴间,伸手拧好仍在滴水的花洒的开关。

 

  嘎吱,这是他最后能听到的声音。

 

  被这突然的静谧所困扰,他的意识也忽地撞到身体里像是回魂了般,中原中也反射性低头注视着掌心,诧异地动动指尖握起拳又松开。

 

  好安静啊。中原中也抬起头,猝不及防和镜面中的自己对视了。

 

  他抬手摸摸头发,镜子里的他也照做。中原中也又眨眨眼,镜子里的中原中也同样眨了眨眼。

 

  什么也没有发生。

 

  青年摇摇头嗤笑一下,觉得自己应该是被身体的不明状况给搞得有些神经兮兮了,他随手转开水龙头开关,打算洗一下出过汗有些黏的手掌。

 

  他看着镜中映出的中原中也时随意冲一下双手,却出乎意料地感觉水摸上去要比平时又滑又黏稠许多,中原中也挑眉看眼水池,登时僵硬在原地。

 

  他抬起双手,温柔的月光照在被鲜红浸润过的地方。中原中也鼻翼微微抽动,浓郁得化不开的铁锈味冲进了他的鼻腔,一股脑把迟来的恐惧撬进徒剩宁静的身体。

 

  冷得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脊椎往上窜去疯狂撞击着脑后,中原中也瞳孔骤缩,一滴冷汗滑过了脑门。

 

  是血!

 

  为什么宿舍楼的水管里会流出鲜血?!

 

  温暖的双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中原中也唰一下转过身粗暴地撕开一包抽纸,脑内轰地一声彻底死机,只会机械地抽出纸来试图擦净手上宛如还在流动的血液。

 

  可是像动脉里刚喷出来一般的热血非但没有擦除,反而涌动得更加欢快起来。

 

  ……等一等。

 

  察觉到了一件诡异的事情,中原中也停下了手中擦拭的动作,像是要面对极其不情愿看见的事物般,他的呼吸粗重起来。

 

他转过身去。

 

  他看到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橘发,蓝眼,只是无聊般单手撑着脸,注意到他转回来后收起了那副在看什么有趣的戏剧的表情,冲自己咧开嘴笑了。

 

  他在笑。

 

  那个笑脸里毫无生气,甚至含着阴森森的怨念,周身接二连三着冒出了幽蓝的鬼火,它们一齐闪烁着,似乎也在笑。

 

  他已经无法挪开自己的眼神,哪怕明知道这一切都是不正常的,而他的脑子里已经只留下一团疯狂尖叫着的浆糊。

 

  那个和他拥有同一张脸的人嘴边笑容扩大,嘴角猛地裂开不断上扬到耳根边,几乎整张脸被分成上下两半,换作常人肯定早已被这样的疼痛折磨得发了疯。

 

但镜子里的中原中也只是露出灿烂得有些过分的微笑,搭在肩上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力一样颤巍巍往空中伸去,刹那间拉成漫天的蜘蛛网,这张巨大的网慢慢渗出镜面,几乎就要勒上镜外人的脖颈!

 

  细密发丝织成的网压得他险些喘不过气,而镜中人的发根处却悄然长出了一抹黑。

 

这抹纯黑似落进一汪清水中,飞速以水墨画般顺滑地晕染开去,中原中也目睹着那头长发从熟悉的糖浆色变为陌生的漆黑,战栗的心并没有就此冷静下来。

 

  已然变化得和怪物没有两样的“他”失去笑意,黯淡的蓝眼睛里滚落下一串红泪。

 

  “他”的眉眼逐渐凌厉,身体小了下去变得瘦弱无力,腰肢忽然纤细,胸部也高耸起来,已然摇身变成了中原中也不认识的陌生女人。滑稽的是她那张原本清秀的脸上露出一对猩红的空洞,脸颊渗出血迹斑斑的痕迹,仍在涌下的血泪和充满狰狞以及怨恨从而扭曲起来的五官格格不入,身上的碎花长裙布满大块大块的血迹,额头两侧冒出鼓鼓的包,似是有什么东西就要破皮而出。

 

  女人眼神凶恶,仿佛和她对视着的中原中也是自己天大的仇人,她探出上身朝他张开手,像是要给他一个拥抱。

 

  这个镜子困不住她!

 

  中原中也的汗水瞬间打湿了背后整片睡衣,他想要拔腿就跑,却被那张发网围住无法动弹,只能看着那双枯瘦苍白的手朝自己逼近。

 

  看似脆弱得他立刻就能折断的手臂,却连干瘪的指尖都散发出腐朽的味道,中原中也毫不怀疑一旦他被这只手碰到的话会即刻暴毙。

 

  女人动作轻柔地慢慢收拢双手,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了。她脸颊青白,几乎瞬间完成了从活人到腐尸的转变,身上只余下一股令人作呕的尸臭。她缓缓掐住胃里开始翻涌的中原中也,尚未被掐紧的触感却让他觉得她比最残暴的厉鬼还要可怖。

 

  中原中也哽住的喉咙忽然一通,仿佛冲破了什么无形的桎梏,他抬手使出浑身的力气朝女鬼推去低吼道:“滚开!!”

 

  出乎意料的是他轻易推开的女鬼并没有被激怒,女人只是瞥眼快要天亮的窗外便缩回镜子后面,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扶住喉间仍在喘着粗气的青年,故意对他扬起一个诡谲的微笑便消散于镜中。

 

  她说,明天见

 

  中原中也睁开眼,无论是眼前流满鲜血的洗手池也好,还是出现过厉鬼的镜子也好,全都不见了。

 

  “……艹!”他低骂一声。

 

  做完一场如此真实的梦后中原中也摸到了自己胳膊上起满的鸡皮疙瘩,他呆愣着坐在床上,难以置信地摸摸自己柔软的枕头试图回神。

 

  他摸出枕头底下的手机看了眼时间,早上七点二十九分。

 

其他两个室友还保持着四仰八叉的睡姿,立原甚至打起久违的响亮呼噜,濑户整个窝着说梦话,只有渡边早早就起床打工去了。

 

  中原中也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后背,并没有预料中的潮湿触感。他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接近虚脱地爬下床,犹豫几秒还是走进梦中的洗手间打算洗把脸。

 

  是普通的清水。望着水龙头里的水流中原中也几乎要落下感动的泪水,他捧起水洗干净整张脸,叹着气关上开关。

 

  他皱着眉头看向镜子,傻乎乎地抬手挥了挥,还揉一揉自己脸颊再检查下发根的颜色,终于松一口气。

 

  “果然只是梦吗……”

 

  中原中也自嘲一笑,望见脖颈间突兀的淤青时表情瞬间凝固。

 

  被双手掐过似的淤痕清晰可见,赤裸裸地讥讽着他的天真。

 

  年仅二十一岁的男大学生中原中也,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发现自己撞鬼了。

 

 

  刚起床就戴上了CHOKER的中原中也同学站在阳台用抽完一根烟的时间理清头绪,没什么精神气的那对眼睛下冒出了淡淡的黑眼圈。

 

  一、他身上的疼痛可能是因为撞鬼而发出的前兆。

 

  二、这个鬼能够对他造成实体伤害,显然是来要他的命的。


  三、他应该给红叶姐打个电话,问问有没有阴阳师之类的介绍给他。

 

  提前出门花了一上午时间待在医院做各项检查的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听着医生说话,话里话外无不在夸赞他的身体十分健康,连各项指标都完美无缺,并且极力鼓励他坚持目前的生活作息和饮食习惯。

 

  那么划掉第一条,总结出的结论为“我撞鬼了”。

 

  中原中也坐在便利店里,沉默地戴上连帽衫的兜帽盖住一半脑袋,气压极低地啃起饭团来充饥。虽说在重重打击下他其实已经不太饿了,但他毕竟不是鬼,还是要吃饭的。

 

  解决一个饭团后他叼起包子打开手机,抱着不能坐以待毙的心态试图积极乐观地对待这个灵异事件——通过多次的游戏经验来看什么反抗都不做的角色总是第一个死的,中原中也心想我可不能死在这种事里。

 

  我看看,的确有个流量挺大的灵异事件论坛。中原中也咬下一口还冒着热气的肉包点开最新一个求助帖子,大意为自己朋友好像被狗的凶灵给附身了做出很多奇怪的行为。

 

  ……去医院看医生啊!

 

  虽然许多帖子底下的评论看上去都挺靠谱,但中原中也还是忍不住吐槽某些一看就很假或者更适合医生而非和尚或女巫来解决的事。

 

  甚至还出现了“我是一名虔诚的基督教徒,可是家人却请来一名德高望重方丈为我除灵,这样会被我的神抛弃不再庇佑吗”这种问题,中原中也忍无可忍在底下回复你应该去问问神父。

 

  可恶,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他闭上眼心一沉,自己开了个新帖子详细描述梦中的细节,连周遭异常的安静都包括在其中,描述了一下女鬼的样貌后补充一句自己并不认识她。

 

  这个没有什么破绽可以揪出来的新帖立刻被大量的评论顶上论坛第一,不同的用户在七嘴八舌地提建议时还吵了起来,有人认为他是被女鬼看上,有人说你可能在无意中害死了她所以她来找你索命。这个回答迅速被人喷得删了个干净,新的讨论又迅速淹没那些旧评。

 

  中原中也坐在没什么人的便利店里翻看最高赞的几个回答,目前分成了两派。

 

  一派认为他可能不小心打扰到了这个女鬼或者手中有她的遗物,明显身为厉鬼的她拥有极高的攻击性,于是跑出来要杀掉他壮大自己的力量,他可以找阴阳师之类的人除灵。

 

  一派希望他能再提供些任何可能与女鬼相关的事情,建议他去个别香火旺的寺庙或神社住几天,这样鬼怪就不敢再接近他了。

 

  只可惜中原中也想破头也没想出什么他忽视了的细节,他平时的生活充实又忙碌,连女孩们的告白都只能匆匆拒绝。有空也就是打打游戏去健身,偶尔去参观画展或和几个室友出去逛逛。

 

  “您有一条新的私信!”

 

  中原中也好奇地点开手机屏幕上带有红点的通知栏,上面不过是单独的一句话。

 

  “你大概率是被人咒诅了。”

 

  青年心里一惊,愣是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时感到好不容易回温的手脚瞬间冰凉下去,他反复在心里咀嚼这句话,赶忙回一条私信过去。

 

  “咒诅?”

 

  “可能有人在咒你呢,排除‘吵闹鬼’这些整个寝室都能察觉到的现象,根据你的描述来看那位女士对你有很强的针对性。所以我猜测有人在诅咒你快点死去,特意请了她来出手。”

 

  谁会对我有这么大的恶意?中原中也拿起纸巾擦了擦额角冷汗,他下意识把兜帽往前再拉一些遮住自己的脸,似乎这样做就能让女鬼找不到他了。

 

  “我该怎么做?”他问这位ID叫津岛的网友。

 

  这次对方并没有秒回,中原中也顿时如坐针毡,五分钟后手机再响起通知音时他赶忙抓起来查看消息,这回有两条。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是一名正在实习的灵异杂志编辑,之前也在论坛上帮助过几位网友,如果不是普通事件我会帮你介绍信得过的专业人士。相对的是我会抹去你的真实信息后取材写成故事。”

 

  “您能接受这个条件的话可以来这个地址找我,这里楼下有家叫‘漩涡’的咖啡厅。”

 

  后面附着一串地名,中原中也将它复制粘贴进手机导航软件查看路线,惊讶地发现过去只需半个小时左右。

 

  想到今晚可能会再做一次那个梦,中原中也伸手抚抚自己还留着掐痕的脖子,那道痕迹被CHOKER很好地遮住了。下一秒他立刻决定现在就出发,哪怕只能从这个编辑手里讨来个护身符也好,谁让红叶姐认识的那个阴阳师行程排得极满,起码明天才能联系到。

 

  “我现在过去,大约半个小时就到咖啡厅。”

 

  他简单给津岛描述一下自己今天的穿着,得到对方OK的回应后简单收拾干净自己留下的垃圾,分门别类丢进垃圾桶内。

 

  中原中也焦虑的心情神奇地得到缓解,他背上肩包顺着软件给的导航走去乘坐电车,在指定站点下车后走上大概十分钟左右便看到了那家装修算得上精致的“漩涡”。

 

  推门进去时头上响起清脆的风铃声,店员微笑着说句欢迎光临便带着他走往偏向角落的双人座。长发盘在脑后的女招待穿着深色浴衣,腰间围了带着花边的围裙,面色红润的年轻女人递给中原中也菜单让他浏览。

 

  “有什么推荐吗?”中原中也实在没心情点单,只是随意翻几页看看。

 

  女招待:“看您脸色很疲惫的模样,不如尝尝我们店长自满的手冲咖啡?很受常客好评的呢。”

 

  “那就这个,加奶不要糖。”

 

  手冲咖啡端上来时门口的风铃再度响起,中原中也只当是别的客人,正写着信息催促那位津岛编辑赶快下来。

 

  一股奇异的淡香混进咖啡醇厚的香味之中,这淡淡的气味神奇地安抚下中原中也躁动不安的情绪,他抬起头,对面正好有个年轻男子入座。

 

  哪怕十几个小时前才撞过厉鬼,中原中也第一眼还是为他所惊艳了。

 

  匆匆赶来的男人生了对多情的眉眼,除去桃花再也想不出有什么花能衬这双鸢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上遗憾地架着一副老土得掉渣的黑框眼镜,若是不仔细凝视很容易就会错过镜片后漂亮的瞳孔,偏偏深情的双眸配了优美的薄唇,一时间让人很难吃准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男子顶着一头颇似海藻的乱发,蓬松地贴在脸边使得看上去手感应该很不错,只是中原中也的目光下移时心中生出了一声叹息。

 

  长着一张十足美男子的脸,穿搭却乱七八糟得可以。

 

  叫津岛的男人看起来和中原中也差不多年纪,不过个子却很高,在中原中也保守估计下他也有一米八左右。那双长腿若是裹在正装西裤里的话去走T台都绰绰有余,只可惜胸前口袋别着一支笔的短袖白衬衫下是条充满昭和风的条纹长裤,唯一的好处或许是别人可以一眼认出他是文职人员。

 

  这位穿着古旧的年轻编辑的怪异之处除去他那张出挑过分的脸外便只剩一点:他身上裸露出来的部位都缠满了绷带,脖颈和手腕处都裹得严严实实。

 

  中原中也想起自己被掐出来的痕迹,莫名地对他产生了一点同情。

 

  “不好意思呀,才忙完下来——我是津岛修治。”男人和女招待点杯浓缩咖啡才转过头来,显然也是漩涡的熟客。

 

  这个自称津岛修治的青年露出和他风流多情印象的外貌完全不符的羞涩笑容,他抽出口袋里的笔,再拿出巴掌大小的笔记本打开翻至空白页,做足了采访架势。

 

  “那么为了方便称呼?”他笑笑。

 

  “我叫中原中也。”中原中也爽快道。

 

  “还是大学生?”

 

  “大二。”中原中也少见地感到新鲜,通常陌生人容易把他认成初高中学生,况且他今天穿的连帽衫和短裤运动鞋,只会更难认清年龄。

 

  “你在论坛说到了寝室,而这附近提供宿舍的学校也只有那一所大学而已,如果你感到不舒服的话我很抱歉。”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津岛修治诚恳地解释道。

 

  中原中也摇摇头,他还不至于介意这种小事:“没事。”

 

  “那好的,中也先生。”津岛修治低头在本子上写了几笔,像是后知后觉地又抬头问他:“这个是假名吧?”

 

  中原中也困惑地放下手中的咖啡,“不是……这个时候都要说假名的吗?”他心想我对这种事可没经验啊。

 

  津岛修治捏着笔的手举到嘴边噗噗笑了两声:“中也先生果然从没接触过这种事啊,这么跟您说吧。”

 

  他撕下一张纸,简单将它折成类似人的形状后在头部和躯干处竖着写下“中原中也”这四个汉字,再笑着将它捏起递给中原中也看:“假如我是个很厉害的术士的话,中也先生已经被我咒杀了。”

 

  还在看纸人的中原中也:“!”

 

  “当然,在知道真名的前提下要用桐木做的人偶才能进行咒诅,这个只是给您看看形状而已。”编辑先生含笑拿回他丢在桌上的纸人,指尖戳了戳小人的腹部。

 

  “对,你在私信里也提到了咒诅,”中原中也挑眉,“你能确定吗?还是直接把所谓的专业人士介绍给我?”天知道他巴不得今天十二点前就彻底解决这件破事。

 

  津岛修治宽容地点点头,把纸人用口袋里掏出来的打火机点着,丢在烟灰缸里看着它烧成灰烬。

 

  “中也先生既然想不起自己身边的人有什么反常的地方,也没听他们提起过类似方面的问题,很大可能是唯独你被恶灵针对了。梦中只出现你和那位女性,再也没有别人就是比较直观的证据——最近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比如身上某个部位忽然感到刺痛之类的。”

 

  中原中也心中的防备顿时松懈许多,他身体微微往前倾了些,给津岛修治描述自己前段日子突然出现手脚酸痛的症状,并且拿出了早上拿回来的体检报告。

 

  津岛修治沉吟着翻完体检单,认真阅读的青年脸上不见那种充满违和的腼腆感,反倒透出一丝不太明显的冷冽来。

 

  等中原中也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后他觉得刚刚看到的应当是错觉,谁让那位编辑先生仍然一副看上去怯生生的脸,还对自己双手奉上了报告。

 

  “如果我没猜错,中也先生一开始只感觉手足酥麻,到后面才逐渐转为麻痒和疼痛对吗?”

 

  “是的。”中原中也的注意力立马被拉了回来。

 

  津岛修治顿了顿,捏着笔的指尖贴在笔杆上转一转后才小心地开口:“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中也先生在学校里是否很受欢迎?”

 

  话音刚落他反而先有些不好意思,生怕自己又疑似冒犯到面前这个长相好看得接近凌厉的大学生,事实上若是没有求证过的话,他也会认为对方的精神状态好得仿佛从没有被鬼掐得快窒息过。

 

  向来在这方面脸皮较薄的中原中也脸上也微微一烫,支支吾吾道:“还行……吧。”

 

  他总不好意思说自己受欢迎到整天被室友眼红吧!

 

  “那么我可以肯定地说,中也先生是被认识的人咒诅了,而且咒者就待在你身边。”津岛修治胸有成竹般一笑,而他说出的话却让中原中也的心情顿时降至谷底。

 

  中原中也沉默着喝一口已经不那么滚热的咖啡,压低了嗓音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一,中也先生说自己一开始只是感到酥麻,逐渐转为疼痛后才察觉不妙,并且疼痛集中在一段时间后就会莫名消散。说明咒者并非去委托灵力高强的人来执行,而是自己误打误撞形成了咒诅,你应该也知道用桐木制作而成的人偶具有替身效用,本人受到的伤害可以转移去人偶身上,由人偶代受。”

 

  “反过来,在咒诅中会通过损坏人偶的方式伤到被诅咒者,但是非行内人很难让被诅咒者真正受伤,除了不断做人偶外还要持之以恒地积攒恨意。”

 

  “二,咒诅具有一定的距离限制,咒者进行咒诅的地方一定不会离你太远,所以我说是中也先生身边人犯下的罪行。而且咒诅是需要积极诅咒对方的方法,所以……”

 

  中原中也盯着烟灰缸里已看不出原型的灰烬,神色黯然。

 

  他烦躁地摘下帽子揉乱了自己头发,此时此刻非常想抽出包里的烟再点一根,但对面的编辑一看就是烟酒都不沾的好好先生,于是中原中也只能颓然地叹口气,自言自语地抛出一个问题:“到底是什么东西啊……那个咒诅。”

 

  “这是个好问题!”

 

  回答他的是忽然激动得站起的津岛修治,编辑先生抬手推了推他那副土得要命的眼镜不断凑近脸,将一个喜欢灵异事件而决定从事相关工作的灵异宅模样展现得淋漓尽致:“所谓的咒诅,是来源于阴阳道的诅咒方式。咒者通过把对人偶钉钉子把稻草人钉在树上的厌魅之术来拜托神明或恶灵进行咒杀,接下咒者的请求后它们会去咒杀诅咒对象……”

 

  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中原中也干巴巴道:“就像我一样?”

 

  “就像你一样。”津岛修治朝他投来狂热而深邃的眼神,好像他是什么令人爱不释手的绝世美人,激得中原中也一天之内起了第二次鸡皮疙瘩。

 

  “所以,”橘发青年头疼地伸出指尖揉了揉自己太阳穴道,“你可以把那位专业人士的联系方式给我了吗?否则我怕我活不过今晚。”

 

  津岛修治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握拳的右手在左手掌心处敲了一下才赶忙拿起自己的笔记本开始一页页翻找什么:“哦对,那位专业的老师一般不会轻易出手,之前也有各种各样的乌龙事件呢——啊,找到了,贴身戴好这个的话今晚就没问题了!”

 

  他指尖夹着一张纸递出,中原中也却没有急着去接过来:“什么叫不会轻易出手?!要是今晚我真的被掐死的话可就来不及了!”

 

  事关生死,中原中也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音调也忍不住抬高许多,惊得周围人都转了过来盯着他们窃窃私语。

 

  被他反应吓了一跳的津岛修治缩起脖子,眼镜都滑到了鼻尖,说话声也渐渐小下来:“你遇到的这个恶灵,怎么说呢……就,午夜凶铃看过吗?”

 

  中原中也:“……那不是虚构的吗。”

 

  “或者我去和那位老师借一些用得上的工具,我以前在他那打过工,所以基础的工作还是会做的。然后我开车去你们学校布置好,这样有了证据老师也方便对症下药。中也先生觉得如何?”津岛修治戴好那副对他脸颊来说有些大的框架眼镜,朝中原中也晃晃自己的手机。

 

  手心里被放上一张纯白的符纸,符纸表面画着中原中也看不懂的符号,但他的直觉却频频点头,催促着他把这张护身符放进了口袋里。

 

  心里多少安定了点,中原中也抬头对津岛修治说:“我也和你一起去吧,我室友他们几个今晚都不在寝室。”

 

  津岛修治微愣一下后点点头:“当然可以,不过老师脾气比较怪,你可能不会见到他本人。”

 

  立原今晚睡社团的朋友那,濑户因为是本地人所以周末会回家住两晚,而渡边今天也在LINE上说他今天和打工的同事们有聚餐,为安全起见会在关系好的同事那凑合一晚。

 

  这也是为什么中原中也无比心急的原因,他可不想自己被明天回来的几个室友发现死相凄惨地倒在洗手间里。

 

  “没问题。”中原中也想到口袋里的护身符心里也有了些底气。

 

  “而且老师的委托费,会比较……”津岛修治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试图委婉表达自己的担忧。

 

  家里普通有钱的中原中也挥挥手:“钱不是问题。”

 

  津岛修治拍拍胸前夸张地松了口气,冲中原中也展出一个仅露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不知为何像极了刚宰人成功的奸商。

 

  “那么我们去拿除灵要用到的工具吧。”编辑先生笑容可掬。

 

  他们结了帐,坐着津岛修治分期付款买的二手车一路疾驶,在中原中也几乎要睡着的档口终于到达了“那位老师”住的地方,不过当他睁眼后已经在地下车库里了。

 

  津岛修治熄火下解开安全带,转头对中原中也叮嘱:“中也先生在这等我就好,我去把装好工具的车开过来。”

 

  中原中也发誓,他真的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

 

  即便对津岛修治开过来的房车产生过一丝疑惑,中原中也还只当这位专业人士有真本事所以赚得钵满盆盈,财大气粗到车随便开。结果当他俩抵达学校,津岛修治跳下去拉开了后面车门时中原中也才体会到什么叫傻眼二字。

 

  体型庞大的车内被塞得满满当当,数不清的屏幕和摄像机对准了中原中也,黑乎乎的一片都是些他叫不上名字的精密器材。他看向正拿起头戴式耳机打开了一台电脑的津岛修治,颤巍巍地指向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工具”。

 

  “这……这就是除灵要用到的工具?”中原中也质问道。

 

  “是的,”津岛修治满脸的笑意盈盈,“我们讲究科学除灵,中也先生。”

 

 

  如果科学除灵的代价是背几十公斤重的器材的话,那位专业人士以前八成是个肌肉猛汉,能把狩衣撑得满满当当的那种。

 

  中原中也一边脑补着一边背大包上楼,所幸他们寝室就在二楼,还不至于会把他累得要一屁股坐在地上。而津岛修治看着就一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弱样,他只能叹口气捋起袖子自己上了。

 

  津岛修治一身清爽地抱着三脚架走进他们寝室,热情地招呼中原中也把那些机器搬出来组装。其中除去夜视摄像仪和红外线感应器外还有许多中原中也说不出名称和用途的器械,但津岛修治却能熟练地将它们装好再连线,用胶带圈好数根电线免得它们乱掉。

 

  各个角落都装上了监控摄像头,足以将寝室和洗手间内每一个地方完全记录下来。津岛修治检查了一下各个显示器,确认全部连接良好才冲中原中也比一个OK的手势。

 

  忙活完这些事已经错过饭点,搬完全部仪器的中原中也早已出了一身汗,他坐在桌边拿起纸巾擦擦额角的汗水,对着在量房间温度的津岛修治说道:“总之我先去买晚饭回来吧,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真是麻烦中也先生了,那么给我买个蟹肉沙拉三明治和蟹肉棒就好。”津岛修治丝毫不见疲惫的神态,步伐轻快地走进洗手间测室温并做好记录。

 

  中原中也带上钱包去了宿舍楼下的便利店,幸运的是许多学生周末不在寝室里所以还留有不少东西,他从货架中简单挑些能充饥的东西拎回寝室。

 

  “你今晚也会待在这吧?”在吃关东煮的橘发青年突然发问。

 

  还嚼着蟹肉的编辑先生咽下嘴里的食物,保持着微笑看向他:“是呀,如果出现恶灵了还能现场取材记录——况且中也先生不会使用这些机器吧?”

 

  总觉得这个家伙好像在嘲讽我……错觉吗?

 

  中原中也吸掉最后一口牛奶,一时间室内氛围又跌回了冰点,一个人没有聊天的心情,另一个看着就不擅长沟通。可是不说话中原中也又感觉瘆得慌,生怕昨晚的女鬼趁他不备从背后飘出来给自己一个惊喜。

 

  “啊,对了,”中原中也问他,“津岛……先生为什么没有继续在这位老师那工作?以前打过工的话不是更容易融入吗?”

 

  津岛修治听了也颇为惋惜般叹气道:“说起来也是我自己的缘故,老师更需要强大的灵能力者去他的事务所帮忙,我实在没什么天分,连老师解释‘咒’时我都要花上许久才能理解。”

 

  “不就是诅咒的意思吗?”中原中也被这个话题勾起兴趣,搬起椅子坐得离他近了一些。

 

  “虽然可以这么解释,但还是有些不一样吧。”津岛修治苦恼起来,一脸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比较易懂的表情。

 

  黑发青年拿起自己还没吃过的蟹肉棒,白净的手指将粉白的蟹肉捏出来给中原中也展示:“中也先生知道它叫什么对吗?”

 

  中原中也一脸莫名其妙:“它叫蟹肉棒。”

 

  “好,那么‘蟹肉棒’这三个字就是咒了。”津岛修治这才把它放进口中。

 

  “等一下!这个解释跟没解释一样,不如说把我搞得更混乱了!”

 

  “确实,我初次听到的时候也觉得很怪异。这么说好了,咒就像是名,我给它命名为蟹肉棒后它就只能是蟹肉棒,不能叫做蟹腿或者蟹黄。它被‘蟹肉棒’这个名给束缚住了。”

 

  中原中也听得云里雾里,却又觉得自己好像懂了点什么。

 

  “就像你叫津岛修治,别人再也不能用别的名字来代表你了,这种感觉吗?”

 

  “中也先生领悟得很快呀,不过不够完整呢。”

 

  “束缚……按照你的话来说,咒就是束缚事物的象征吗?”

 

  津岛修治没有正面回答,他说:“也不一定都是这样……假设我现在是中也先生暗恋着的女子。”

 

  中原中也脸上莫名微微涨红,慌忙就要摆手澄清自己,却被编辑先生轻轻摁下手臂只得作罢。

 

  “中也先生对我说:‘假如你愿意的话,就与我相恋吧。’如果我回答‘好的。’那么我就会与你交往,互相爱恋,这就是中也先生下的咒。”

 

  “说是下咒,但这仅仅是普通的告白吧?”

 

  中原中也只觉得更说不清了。

 

  “只有我答应了中也先生的告白,咒才算成立。”

 

  “然后被这道咒束缚,我们就会保持着情侣的状态?”

 

  “也不全是这样,”津岛修治摇摇头,放下了手里的哈密瓜牛奶,“你可以对同一个事物下多道咒,因为咒也多种多样,都分得很清楚……如果我对中也先生提出分手,而中也先生同意了的话,我们之间那道名为相恋的咒就会多出分手的咒,我们的关系也会随之改变。”

 

  中原中也喃喃道:“所以咒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事物?”

 

  “据那位老师说这是咒最根本的东西,”津岛修治左右环视一圈,伸手指了指中原中也桌上别人送给他的一盆多肉,“阴阳师的咒本质上和普通人的咒其实并无不同,不过区别的话也比较直观。”

 

  “这和多肉有关系吗?”中原中也拿起掌心大小的花盆把玩,故意开句玩笑。

 

  津岛修治也不生气:“中也先生有给它取过名字吗?”

 

  “我倒不是这么有情趣的人。” 

 

  “那么就叫它‘静子’吧,”津岛修治拿过多肉,指腹贴在边缘轻轻摩挲着,“我给它取名‘静子’后,这盆多肉就变成了附着‘静子’和‘多肉’两道咒的东西,哪怕我给它下‘变成身穿十二单衣美人’的咒,凭我的力量也是办不到的。”

 

  一时间感到微妙从而不敢直视多肉的中原中也闻言愣住:“难道现在还有阴阳师能办到吗?”

 

  天知道现在世人对阴阳师的印象还普遍停留在安倍晴明这个名字上,谁让大家现在都跟着科学走呢。

 

  “起码我去那位老师家时就见过变作美人来斟酒的樱花小姐,不过老师给她下的咒却是‘桃花姑娘’。”津岛修治解释道。

 

  还真是神奇。中原中也心想。

 

  这通没有任何电子产品响起来打扰的对话有一搭没一搭地持续到深夜,中原中也罕见地没有因为连续超过三四个小时没摸到手机而不那么耐烦,相反他对津岛修治口中的另一个世界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兴趣,连时间的流逝也没什么感觉。

 

  “……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冷了?”中原中也不由得搓搓胳膊,现在是正处初秋,即便白天还可能被秋老虎折磨得换上短袖,可晚上也不需要吹空调,仅靠风扇就能睡个舒服觉。

 

  津岛修治眉间微皱,立刻起身走到几乎堆满寝室一面墙的显示器和电脑前俯身查看,中原中也顺着编辑先生手指的显示屏看去,寝室内从微红的黄光以恐怖的速度蜕变成一片冰蓝。中原中也惊异地发现就几个眨眼的功夫,他呼出的气息已经泛白了。

 

  被冻得鼻头发红的青年匆忙返身打开衣柜翻找冬天的衣物,这时室温已经掉到了零下二度,中原中也随意套件厚大衣再裹上围巾,拽出条羊毛毯就要递给津岛修治——

 

  令他感到诧异的是,脸色苍白长得就一副体弱多病模样的编辑先生并没有什么异常,也没因为严寒而冷得弯下腰去抱紧身体。

 

  津岛修治仿佛还站在几分钟前的室内一样面色自如,睫毛上忽然结出的些许冰凌很快被泛起白雾的镜片挡了去。

 

  运作良好的显示器们冒出滋拉滋拉的噪音,啪一下都映出了雪花。

 

  中原中也再怎么没灵异常识也知道这个场面非同寻常,他忍着开始打颤的牙齿回到津岛修治身边给他厚毯子,“这算是她在说明自己很强还是执念很深?”

 

  “一看就是地缚灵呢,果然还是招来了比较危险的东西啊。”津岛修治道谢过后披上毯子,手里捏着张和中原中也口袋里一模一样的护身符纸。

 

  “地缚灵?”

 

  “怀有怨念而徘徊在死亡地点的灵,所以仪器受到电波干扰都开始失常了。”

 

  秉承编辑先生那不能将符纸折叠起来否则威力会大打折扣的叮嘱,中原中也小心地将它夹在指间,看上去倒有了阴阳师的姿势,然而他并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行动,只是傻傻地窝在角落,和津岛修治莫名一齐盯着房间中央。

 

  明明那里什么都没有,却神奇地吸引着两人的视线,一股强烈的预感顿时从中原中也心头涌出,他的心脏也仿佛给一只手攥住挤压着发出嘎吱声。

 

  “来了。”他听见津岛修治低声道。

 

  什么来了?冷得思考速度都受到影响,中原中也捂着吸入太多冷空气而有些发胀的脑袋,他注视着房内中央的瞳孔骤然缩小。

 

  哐哐的吵闹音如暴雨般疯狂轰炸下来,房顶、房门和窗户外传来几乎要把建筑砸破而紧密的敲门声,无数看不到的客人们拿拳头捶打门外使得地面都晃动起来,他们尖叫或哀哀地哭泣,刺耳的杂音逼得中原中也抬手捂住双耳,脑袋差点要炸开。

 

  仅仅持续了数秒,那些鬼音便戛然而止。

 

  结束了?中原中也松开双手,诧异地看向前方。

 

  空旷的地面上无故出现一件皱巴巴、几乎被血完全染红的白色长裙。

 

它躺在那里,渐渐和被吹鼓气球一样胀起,像是无形之中有个隐形的人穿上了它一样。

 

  长裙缓缓坐起身,宽松的袖子抬起做出伸懒腰的模样,倒有了轻松惬意的味道。

 

  前提是不在这个情况下的话。

 

  它翻身站起,裙摆忽然做出微微荡开的样子,大概是拍开灰尘的小动作,而长裙的举动越是和娇俏姑娘相似就越是违和。中原中也脑海中下意识冒出一个想法:它好像忘记了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

 

  飘在半空中的长裙准确无误地面朝向他们,动了。

 

  啪嗒。

 

  啪嗒。

 

  回荡在室内的是赤脚踩在地面上的声音,长裙不紧不慢地游移过来逼近,穿着它的隐形姑娘身材姣好,步伐却沉重而缓慢。

 

  从它走过的地方出现一串鲜红却残缺的脚印,手足淡淡的轮廓随着距离的拉近逐渐凝实了些,幻化出橘发青年眼熟的女人。

 

  漫天飞舞着的长长黑发,被血染去大半的白裙子,额头两侧鼓起肿胀的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蠕动着就要长出来,布满冲天怨气而扭曲起来的清秀面容,眼下是两道暗红的泪痕。

 

  仿佛每走一步就会让它层层剥落,开始变得浓稠发黑的血液散出淡淡恶臭,浓烈的气味几乎熏得中原中也睁不开眼,他伸手抹去眼角渗出的泪水,再睁眼时和穿着长裙的年轻女性近在咫尺。

 

  发青的脸颊,布满尸斑的腐臭身体,脖颈处围了一圈狰狞的伤疤,只有以前曾有人将她的头给砍断过才能留下这样的痕迹吧。

 

  看得出是英年早逝的女人乍然张嘴一笑,超出人类常识,几乎将她脸分成两半的大口做出即将开始进食的先兆,她伸出指甲变得黑而尖锐的手,就要紧紧抓住中原中也的双臂将他活活撕咬成碎块吞掉!

 

  中原中也靠在墙面无处可逃,他望见女鬼锯齿般的牙齿反射性紧紧闭上了双眼,下意识抬起手臂就要挡住对方的进攻。

 

  “嘎啊——”

 

  那是人类所不能发出的古怪嘶喊,像是嗓音干哑尖利的野兽受伤时响起的恐怖嚎叫,换作平时中原中也恐怕会被这声音听得哈哈大笑,但他现在只是诧异地睁开眼,猝不及防撞进一片黑色里。

 

  没有被那女人投过一个正眼的小编辑将护身符贴在了她的眉心正中。

 

  那道平平无奇的符纸触碰到她额头时骤然响起嘶拉一声,迅速融化的符纸顿时变作具有腐蚀性的物质般将女人发僵的脸侵蚀成块状的焦黑,她痛苦地哀嚎着伸手抓挠起自己脸颊,指甲轻松就将脸上的肉撕扯下来。

 

  一时间女人脸上已经是红黑夹杂,脱落下来的皮肤露出腐烂或粉嫩的红肉,中原中也忍住呕吐的冲动,一把抓住津岛修治的手腕大喊道:“快跑!”

 

  迟来的力气自他脚下不断涌起,现役田径社王牌拿出了毕生的求生欲望拽着像是随时能散架的文弱编辑冲进走廊,心里悔恨万分。

 

  我就该去住高野山的和尚庙!

 

  惊惧之下中原中也内心疯狂破口大骂起来,始终是个普通人的男大学生试图带着津岛修治赶快逃出这栋楼,却没注意到其他寝室异样的祥和,只会跟着本能一路狂奔。

 

  他也没空去探究为什么身后的男人能跟上自己的速度,甚至连呼吸都没加快变重。

 

  二楼到一楼只需几秒。

 

  快了,快了!

 

  中原中也眼底亮起希冀的光。

 

  只要能逃出去的话总会有办法的!

 

  一楼的出口便在触手可及之处,中原中也只要再大步跑上两步就能冲出去将恶灵狠狠甩在身后——

 

  随即他嘭地撞在一堵透明的墙上,剧烈的疼痛细密地从中原中也额头和肩膀针扎似的慢慢爬去他大脑,他清楚自己的手臂多半撞脱臼了,搞不好还可能会骨裂,毕竟是全力冲刺中撞到了鬼打墙。

 

  可恶……那家伙就要下来了吧!

 

  温热的血液流出伤口,慢慢往下滑动夺走了他左眼的视线,中原中也几乎无法站起,头疼欲裂。

 

  而不知何时没有再被他抓住手腕的津岛修治跳下台阶,意外冷静地掰过他开始检查起靠在扶手上的青年的伤势,被反光镜片挡住的那对桃花眼看不出任何色彩情绪。

 

  “喂,津岛。”

 

  中原中也听见自己在说话,脑袋里却和蜂巢一样热闹得要命。

 

  他的声音和从天外飘过来一样飘渺:“护身符就剩下一张,她的目标是我,你拿着符逼退她后往楼上跑,记得明天帮我收尸整理得体面点。”

 

  中原中也不合时宜地想,要是这个时候他叼着根烟就好了,像极了电影里的桥段,除去他要死在这里以外。

 

  总归是要被吃了,起码不要连累别人比较好吧。

 

  仅能视物的那只右眼也模糊下去,中原中也隐约能看见穿着深红长裙的凶灵趴在扶手上,两个猩红的洞从楼梯的间隙耐心窥视着他,无声开口道。

 

  找到你了。

 

  糟糕,已经害怕都害怕不起来了。中原中也眨眨眼,无力地任由津岛修治拨开自己额前的发丝,露出流满鲜血的脸。

 

  终于彻底染红裙子的女人发梢间滴答下黑血,以快得诡异的速度俯身飘下楼层,恢复如初的脸上死气沉沉,却露出一种即将如愿以偿的笑容。

 

  津岛修治已经来不及逃跑,因为女鬼明显已经记恨上他,他和中原中也一样都被列为了捕杀目标,现在冲上去的话一定会被整个囫囵吞掉。

 

  妈的,这不是死路一条吗!?

 

  忍不住爆粗的中原中也咬紧牙关,挣扎着往前趴去,伸手强行按住台阶,借另一只手的力气站起身,身形微晃。

 

  他伸手将津岛修治拦去身后,抽痛的嘴角嗫嚅几下试图说些什么,却实在发不出声音,只得苦笑作罢。中原中也弯起手臂抽出胸前口袋里的护身符,腕间却突然使不上力,指尖麻木地颤抖,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希望被风卷去落在地面。

 

  女人已然贴上他面颊,腥臭的疾风夹杂着浓重的铁锈味席卷而来,这个距离已然无法逃开。

 

  在死亡真正逼近的这一刻,他的心反而忽然静了下来。

 

  要在没有遗言的情况下死掉了吗……抱歉啊红叶姐,明明答应过陪你去买新和服的。

 

  中原中也合起眼,准备迎接死亡的到来。

 

 

  “管狐。”

 

  他感到有人伸手揽住往后倒去的自己,一道从头上响起、清晰而低沉的声音被随之呼啸而过的气流声盖过,他能听出说话的人似乎心情不太好。

 

  擦着中原中也手背掠过去的东西毛茸茸的,让他不由得怀疑那是不是活物。

 

  下一秒再度撕心裂肺般叫起来的女人吓得中原中也睁开眼睛。方才还胜券在握的恶灵满身狼藉,被一头毛发漫出淡淡蓝光的巨大狐狸轻松击退撞上墙壁。她那险些被利爪分成三截、仅靠一层皮肉岌岌可危地连接着的身体剧烈震颤起来,完全被激怒的女人固执地伸出利爪再度冲撞过来,似是无论如何都要挖出中原中也的眼球才能消气。

 

  那头狐狸的速度远比她快得多,落在中原中也身前温顺地低下头来,将他拱到自己背上让这位伤者坐进柔软的狐狸毛里。

 

  中原中也没有留神到它的举动,双手环住狐狸的脖颈,眼也不眨地瞪着那个年轻男子。

 

  已然摘下那副老土眼镜的津岛修治变成了截然不同的家伙。

 

此人唇红肤白,面若好女,却有着修长的身材和骨节分明的双手,周身气场与那个说话都轻声细语的新人编辑比较起来要恐怖得多。风流典雅与阴森恐怖这两种相矛盾的气质在他身上奇妙地毫无违和,连那身衬衫和条纹长裤的复古搭配都被他穿出了不同的印象,不再显得滑稽可笑。

 

  津岛修治手腕一翻,打开躺在掌心的记事本随意翻找几下,指尖夹住一枚剪成人形的纸片,上面写满了中原中也看不懂的文字。

 

  黑发青年毫无薄茧的手指夹着纸人轻轻竖起在唇前,嘴角浮出一个静谧的微笑,他周身泛起淡而模糊的白光。

 

  他念道:“螣蛇。”

 

  中原中也只能捕捉到一道绯红的残影,红影如同雷电般迅速穿过女人的腰腹回到空中盘旋。女人摇摇欲坠的身体摔在楼梯上一头栽倒着滚下,躺在津岛修治的脚边忽然惨叫起来抱着自己开始打滚,中原中也看到他倒退一步,女鬼的身体轰地燃烧了!

 

  冲天的火光吓了中原中也一跳,紧接着他听到她大叫着一个名字。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

 

  女鬼越是烧得厉害她就叫得越是凄厉,而后又呼唤起了津岛修治这个名字,而被叫到名字的两人一个呆愣,一个只是笑而不语。

 

  “没用的,你下咒失败了,”津岛修治笑眯眯说着行一个道别的礼仪,“再见啦这位无名小姐,明天见。”

 

  女人嘴唇颤抖起来,再度鬼叫一声撞进墙里消失不见了。

 

  楼梯和墙面上的血迹也好,掉在地上的血肉碎块也好,都跟着恶灵的落跑变作一缕黑烟消散而去,风平浪静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中原中也被狐狸衔在嘴里放了下来,只有身上的疼痛还在时刻提醒着他昨晚经历过的刺激体验。

 

  黑发男子也转过身看着他,眨眨眼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中原中也既没有变得惊慌失措,也没有恍然大悟。他休息片刻后有了点力气,试着从衣兜里掏出压扁的烟盒,找出根没坏的咬在嘴里,一副老练的退休警察审问犯人的模样:“津岛修治,这个也是假名吧。”

 

  “假名哦。”男人弯起眼眸。

 

  “那位专业人士的‘老师’其实是你自己吧。”

 

  “没错,如假包换。”

 

  中原中也跟着眯起眼,不理会他一语双关的自嘲话将烟拿下来夹在指根:“你为什么说她下咒失败了?”

 

  摘下眼镜不再伪装露出了真实面目的编辑先生笑得狡诈:“因为她喊中也的真名时中也还没回过神来呢,而她叫到我时因为我用的是假名,所以即使回答她了这个咒也是不成立的。”

 

  “没允许你叫我名字,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中原中也冷冷道,“由于你的欺瞒导致客户受伤,报酬准备打几折?”

 

  年轻男子小小惊讶一下道:“我还以为中也会想问我的真名呢。”

 

  中原中也嗤之以鼻,差点咬断了烟蒂:“看你们阴阳师不惜用假名招摇撞骗就没有想知道的欲望了,五折。”

 

  “七折已经是友情最低价啦,”阴阳师先生抬手,手掌贴于心口处再度扬起一个轻笑,目光如水,“重新做个自我介绍吧。”

 

“我叫太宰治,是一名阴阳师。”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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